梁誉的手虚悬着,半晌方收回。
“哒——”
酒杯滑落,在发潮的稻草里滚动了几圈,最终停在他的皂靴旁。
楚常欢捂着肚子痛苦倒地,口鼻渐渐渗出了血,身体也因巨疼开始痉挛,逐渐蜷弓成虾状。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难堪的声音。
心脏被鸩毒绞缩收紧,呼吸骤然变得贫瘠。
鸩毒之烈,远超意料,不过瞬息,楚常欢就停止了挣扎。
梁誉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藏在袖中的手却在冒冷汗。
杜怀仁宣了太医来此,确认楚常欢气绝身亡后适才对梁誉拱手道:“王爷做事果断,乃下官辈典范。下官这就将楚少君的尸体运往东郊,与叛臣顾明鹤葬在一处。”
梁誉冷冷地道:“滚。”
楚常欢又梦见顾明鹤了。
他手持一柄长戟,自滚滚黄沙中策马奔来,口里唤道:“欢欢!”
楚常欢呆呆地凝望,直到顾明鹤纵身把他拥入怀里,他才张了张口,面上淌着滚热的泪:“明鹤你回来了?可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
顾明鹤温声哄道:“傻欢欢,我怎么会死呢?我要一直陪着你。”
楚常欢眨了眨眼,将信将疑:“真的?”
顾明鹤笑道:“当然是真的。”
然而下一刻,他的头颅四分五裂,肉浆与血沫顺着脖颈的裂口潺潺泄下,连同搂在楚常欢腰间的那只手也断掉了,鲜血喷涌,溅了他一脸。
楚常欢蓦地睁开眼,自被中惊坐而起,脸上湿淋淋一片,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明鹤……”他喃喃低语,唤着梦里的那个名字。
忽然,他发现不远处的方桌前端坐着一个男人,男人肘边的泥炉上煨着一壶气味浓烈的药。
是梁誉。
楚常欢怔了怔,脑海里飞速盘旋那日在地牢里的情形。
——梁誉掐住他的下颚,质问他知不知道顾明鹤已死,并趁势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丸。楚常欢不明就里地看着梁誉,奈何对方力气极大,稍一收拢指头就迫使他打开了齿关,将药丸滚压在舌下。
后来一杯鸩酒下肚,他在极致的痛苦中闭了眼,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梁誉喂给他的是何物。
梁誉吃了两杯热茶,由始至终都未能从楚常欢的脸上看见半分死里逃生的喜悦,心里不由一堵,旋即倒一碗药端来床前:“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