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如此告诉他。
可是,情感上,看着小团子日复一日地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挣扎,猗窝座的心就很痛。
一种深切的恐惧,如同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害怕,无比害怕。
怕这个柔软温暖的小团子,会在某一次他未能察觉的昏睡中,气息悄然断绝,就此离开他,去往他无法触及的远方。
夜晚,他抱着怀里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恋雪,根本无法安眠。
他总是浅眠,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瞬间惊醒。
在那些半梦半醒的恍惚间,他常被一些光怪陆离的噩梦纠缠。
梦中是两具冰冷的尸体,是彻底失去的冰冷与绝望,那心悸的感觉如此真实,仿佛……他早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空,彻底失去过她一次。
有时彻底惊醒,盯着旁边瘦弱的小团子,不自觉陷入回忆。
那些抱着小团子醒来,然后嬉笑打闹、到处探店的时光想来也想梦一样。
在恋雪有限的、因身体虚弱而不便再出门的清醒时间里,猗窝座总是想方设法,希望能让她更开心一点。
他依旧保留着那份带着恶劣趣味的习惯,会用指尖轻轻戳弄她因病而消瘦、却依然柔软的脸颊,或者捏捏她冰凉的耳垂,试图引起她一点反应。
但他再也舍不得像以前那样,逗弄她让她主动亲自己。
他知道那会耗费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所有的亲吻,都变成了由他主动。极其温柔的啄吻,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珍视,落在她的额头、脸颊,或是苍白的唇瓣上。
猗窝座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出门打过架了,什么变强什么挑战,已经意义全无。
猗窝座现在所有时间都在陪床,除了日常的锻炼,其他的活动就是从网上搜一些有趣的东西,希望恋雪醒过来的时候能开心一点。
一次,猗窝座无意中点开了一个推送的电视剧片段。
剧集的宣传语极其浮夸。主演是一个自称无比华丽的男人,剧情讲述的是关于“华丽的三个老婆”的四人爱情故事,风格华丽又充满无厘头的搞笑。
猗窝座本是随意扫过,却鬼使神差地在恋雪下次有精神时将平板拿到了恋雪面前,放给她看。
出乎意料地,病恹恹的小团子看着屏幕上那个造型十分夸张华丽的男人,以及剧中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情节,竟然笑了出来。
猗窝座觉得看到小团子的笑容比什么都值得,轻轻地吻了吻恋雪带着笑的脸颊。
其实恋雪心里清楚,猗窝座先生非常、非常担心她。
所以,只要她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尚存一点力气,她总是努力地表现出开心、配合的样子,努力对他露出笑容。她不想让自己的痛苦,再加重他的忧虑。
她现在早已没有力气看书了,那些曾经陪伴她度过无数时光的文字,此刻都显得过于奢侈。
她清醒的时间太少,也太珍贵,一切都像是像偷来的时光。
那天,猗窝座站在病房的窗前,无意识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忽然,一点莹白,悄然飘落,粘在冰冷的玻璃上,迅速融化成一小点水痕。
紧接着,两点、三点……无数细小的、纯白的点,在冬风中肆意飞扬,悄无声息地降临人间。
下雪了。
猗窝座怔怔地看着,窗外原本枯寂的景色,渐渐被一层纯白温柔地覆盖。
一股巨大的解脱感和难以言喻的心酸,猛地冲上心头。
冬天终于来了。
有水顺着猗窝座的脸流下来,他抬手沾了沾,看着手尖上的晶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泪。
这意味着,漫长而痛苦的二期治疗,终于……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