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道身影,快得撕裂了尚未完全平息的雪幕,如同陨星般砸入战场核心。
来人一身玄甲,风尘仆仆,甚至带着干涸的血色。他并未持任何夸张的兵器,只是凌空而立,目光如万古寒冰,扫过狼藉的战场,扫过惊恐的狼群,最终,落在那面几乎被血冰覆盖的“裴”字军旗之下。
那里,裴恪拄着他的环首刀,身躯挺得笔直,如同山岳,屹立在所有士兵之前。
“北漠公然毁坏盟约,启用术师。此仇不死不休。”
裴南泽没有去看远处北漠军队中那骤然变得惊慌失措的巫祝。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天地间的光芒仿佛瞬间被吸走,仅存的风雪在他指尖汇聚、压缩,化作一点极致璀璨、却又极致冰冷的寒芒。
没有咒语,没有符纸。
他只是对着那潮水般溃散的狼群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北漠战阵,轻轻一挥手。
所有奔逃的雪狼,保持着一个瞬间的动作,被彻底封存在透明的、坚不可摧的玄冰之中,连同它们惊恐的表情和飞溅的唾液,形成了一片狰狞诡异的冰雕丛林。
更远处,北漠军队的前阵,连同那名施展术法的巫祝,以及数十架战车,也在同一瞬间被绝对零度的寒冰吞噬,寂静无声,生命的气息刹那湮灭。
一招。
仅仅一招。
绝境逆转,敌人尽溃。
然而,战场上没有欢呼。
只有北风刮过冰雕,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裴南泽周身那令人战栗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玄甲上的寒霜渐渐消融,化作细小的水珠,顺着他干涸的血迹滑落,像是无声的泪。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保持着惊恐姿态的冰雕,越过大片凝固的战场,最终,精准地、却又无比艰难地,落在那面几乎被血冰覆盖的“裴”字军旗之下。
他的父亲,裴恪,依旧拄着刀,身躯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屈服的山岳。
可是,那座山岳,已经没有了呼吸。
裴南泽一步步向前走去。他脚下的雪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方才冻结千军万马时有多么举重若轻,此刻他的步伐就有多么沉重滞涩。
终于,他走到了父亲身前。
然后,他跪坐了下来。
朦胧微光照过大地,他伸出手,去碰裴恪……
一次没碰到,又一次伸手,再一次还是空……不知反反复复多少次。
周围士兵半跪着低下头,一眼望去只剩下一柄柄枪戟直立红绫飘荡,无声送将士魂归故里。
裴南泽一遍遍尝试,明明不过咫尺,却成了他往后都越不过的鸿沟。
冰凉的手掌仍沾着黏稠的血渍,触碰到的一瞬间他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粗糙的茧子划过手间。
他像是第一次学会哭,原来止住眼泪不掉这样难。
族地还等着他回去,所以连这短暂的送别都显得奢靡。
良久,他抬起头望着天际线,沙哑着声音:“爹,天亮了。”
往后无声。
与西北荒原的黎明不同,术师族地上空阴沉可怖。
六道大门关了又开,术师们也已精疲力尽,偶有阵法封印不稳的余息传来。
族地上空再次被黑暗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