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城低着头打量着手里的眼镜,到目前为止仍有些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说,我佩戴这副眼镜的时候可以在夜晚看清任何事物?”
那名讲解人员听到自己的问题,友善地笑了笑,“是的。”
严谨城很难描述自己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绪,他握着手中的那副眼镜,指尖蜷缩着甚至不敢用力。
“我们现在的这个版本已经能够做到色彩精准,甚至光的强度也能完全投影,佩戴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用眼习惯调整广角度。”
严谨城感觉自己的后脑勺有些发麻,整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迄今为止,夜盲伴随了他小半个人生,仿佛一把锈且钝的刀不断地带来可以忍受却又实在难过的痛意。
他自从开始懂事以后就极少地抱怨自己的眼睛,毕竟相比真正的视障人士来说,他这点不方便简直就像无病呻吟。
可是偶尔也会有夜晚独行的时候,每次猝不及防撞上停在面前的车或者伫立的树时,他总是要懊悔一下,懊悔如果再小心一些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懊悔如果不出门就不会受伤。
而在这种难以名状的低落情绪里,他放走的是关于某个人靠近贴紧的触感,和永远昂扬在耳边的情绪。
严谨城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得到的是姜栎安抚的轻笑。他似乎是看出了严谨城的紧张,在他们的对话结束以后,适时地补充了两句:“不过这眼镜在日常佩戴之前需要做一些训练,为了让你能够更好地适应和正确地使用。你可以挑个你方便的时间过来,让他们带你先做个训练,之后的晚上,你就不用再忍受黑暗了。”
严谨城此时还陷在恍然里没有回过神,在他怔愣的片刻里,姜栎没有选择执拗地等他的回答,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之后,那些研发和讲解人员就都离开了,偌大的展厅因此彻底空旷了起来。
“要不要先坐一会儿?”姜栎走到严谨城的面前,指了指不远处的圆桌,耐心十足地说:“我慢慢跟你聊。”
说完,他想了想,又给了严谨城一点拒绝的空间,“如果你想听的话。”
第52章
从刚才到现在,从耳边很多很多的名词和解释排着队地往脑子里钻,到他知道这副眼镜是可以让他摆脱黑暗的钥匙。
严谨城的大脑变得空白一片。
姜栎什么话也没说,抬手轻轻攥住了严谨城的手腕,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圆桌边坐下。
有些动作和反应已经刻成了本能,即使隔了很多年,严谨城对姜栎的信任却依然是满格。他没在姜栎的身边摔过跤,那么多的夜晚都是他陪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光亮,所以对方一如往常地握住他,严谨城只会下意识地抬起手,缓步地跟着他走。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良久,谁也没先开口。
难以描述的心情一点又一点地漫上来,直至眼眶变得又酸又涩,他不敢眨眼睛,只是垂下眼眸,皱着眉毛低声说:“你就非要让我欠你。”
姜栎目不转睛地盯着严谨城看,像是要把这么多年错过的一次性看够,听见眼前人的话,他从沉浸里抽离出来,双手攥成虚拳,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心甘情愿的事情算什么欠呢?”
展厅的灯亮得让一切细微的神态与变化都无处遁形,此时严谨城的脸依旧绷着,眉眼却软和下来,周身拒人千里的冷意悄然化开了些许,“那是你的道理,不是我的。”
姜栎笑了笑,没顺着严谨城的话往下说,而是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我之前送给你的那副增光眼镜吗?”
严谨城微抬起下巴,再不记得也记得了,“前两天奶奶正好翻出来了。”说完,他闷闷地补了一句,“我要扔掉。”
姜栎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扔了就扔了吧。”
“那个时候你戴着它说没什么用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想要做个有用的出来给你了。”
姜栎从小到大都肆意惯了,不论是犯错还是惹祸他都有人托底。他没珍惜过什么东西,或者说,他不需要珍惜任何东西。可唯独面对严谨城,他会在对方磕了碰了,甚至皱一下眉毛的时候,觉得不该如此。
他看向严谨城时,眼睛里还显露着愧意,“可能还是有点晚,让你辛苦好久。”
严谨城没说话,仰起头用掌根摁了摁眼睛,在模糊的视线终于清晰之后,他才与姜栎对视起来。
余光瞥见姜栎还隐隐发抖的指尖,沉默了几秒,严谨城手伸过去不轻不重地拨了一下,“你帕金森啊?”
姜栎无奈地笑了笑,“我心里慌呗。”
严谨城看了他一眼,“慌屁。”
姜栎察觉到严谨城态度的松动,索性壮着胆子勾住了严谨城的食指,“怕你误会我,你刚才不说话的时候我都时刻警觉着,怕你突然就走了。”
严谨城面无表情地轻挑了一下眉毛,问他:“误会你什么?”
“我不想你觉得我是拿这个东西勾着你心软,我也最怕你说欠不欠的。”姜栎的拇指不自觉地从严谨城的食指指节摩挲到指尖,时不时轻点一下,仿佛是安抚,“就算我不回来,这眼镜也会到你手上的。”
严谨城手缩了一下,但没完全逃离开,也许是事情太过突然,他现在所有的神经都挂在了当下的对话上,连反应都迟钝起来。
“怎么到我手上?”严谨城问。
姜栎是真的想过这件事,于是如实开口:“可能让李运承或者季嘉鑫带给你吧,袁磊把我拉黑了我联系不上,能建立联系的也只有他们了。”
“那你会让他们带话吗?”严谨城又问。
姜栎问什么答什么,语气听起来不像作假,“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