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会冒出个荒唐的念头:要是能患上癌症就好了,干脆利落地死去,总比现在发疯好。
那样的话,没人会指着他骂“疯子”,只会叹一句“可惜了,英年早逝”。
生活不会再翻来覆去地磋磨他,让他在清醒与崩溃间反复拉扯。
他也不用再逼着自己,在“不想活”的绝望和“还想撑”的微弱念头里,一遍遍地和自己较劲。
太痛苦了。
想到过去的种种,心里纵然有不甘,他也无可奈何。
“我怕。”
“怕什么?”
“你已经很辛苦了,我怕拖累你。”
时隔多年,方竟遥终于能把这句真心话告诉他。
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在他发病后想掐死他的童年。
刚开始犯病时,病情总反反复复,那时妈妈还会把他护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说“别怕”,会一遍遍地安慰他“要坚强,会好起来的”。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妈妈变了,脾气变得和方志兵一样暴躁无常,之前的温柔像被风吹走了似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日午后,天气晴朗,窗外的蝉鸣一声叠一声,吵得人心烦。
他闷得难受,又没缘由地犯了病,脑子昏沉得厉害。
正混沌着,却听见外头传来争吵和打人的声响——后来才知道,是妈妈被方志兵打了。
没等他缓过神,妈妈冲进房间。
她的眼神发直,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红印,像是也疯了、病了似的,冲过来一把攥住他的脖子,手指死死掐着,力气大得像要把他的脖子彻底掐断。
“你为什么发疯啊?你只会拖累我,我们一起死了算了,我恨你,能不能去死啊?我真的好累……遥遥……妈妈真的好累……我们一起去死好不好?你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的小孩?能不能不要疯了……下一个疯的是我……”
妈妈歇斯底里地吼着,往日那双温柔的眼睛没有了爱,只有绝望与痛苦。
他清醒了些许,沙哑而惊惧地祈求着:“妈妈……”
“妈妈……我想活着……妈妈……妈妈我爱你的……”
连曾经最爱他的妈妈都熬不住、最终对他动了手,更何况是夏承越呢?
他不止一次这么想,越想心里越凉。
他何尝不想做个平平安安的正常人?可连最亲的父母,都曾流露出盼他赶紧去死的念头。
妈妈去世后,他努力帮方志兵还债。
这么多年,他拼命对方志兵好,他要什么就给买什么,哪怕委屈自己也要满足对方的物欲,不过是想从那点施舍里,抠出一点点可怜的父爱,填一填自己空荡荡的精神世界。
可到头来,所有努力都像打了水漂,半点回响都没有,什么都没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