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第121章（第1页）

她依旧深居简出，每日不是抄录典籍，便是抚琴作画，偶尔与韩幕僚讨论些经史子集，姿态温顺安分，仿佛彻底沉浸于故纸堆中，不问世事。然而，暗地里，她通过韩幕僚有意无意透露的信息和自身对朔国朝局的洞察，密切关注着龙城的风吹草动。

太子拓跋峰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他不敢直接冲击有赫连灼亲卫把守的静思苑，便将矛头转向了云舒在龙城唯一可能的“软肋”——在匠作监为奴的三皇兄云瑾。

很快，有消息传来，匠作监以“工期紧张、需赶制军械”为由，加大了对南晏俘臣的劳役强度，伙食克扣，动辄打骂，尤其针对三皇子云瑾。意图很明显，通过折磨云瑾，逼云舒有所动作，从而落下把柄。

云舒闻讯，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却不动声色。她不能直接出面干预，那等于自投罗网。但她更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兄被折磨致死。

深思熟虑后，她采取了行动。她没有动用赫连灼的令牌，那样太显眼，也容易授人以柄。她选择了一个更迂回、也更巧妙的方式。

这一日，韩幕僚照常前来。云舒并未与他讨论文书，而是屏退左右，亲自为他沏了一杯南晏特有的清茶，神色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和淡淡的哀伤。

“韩先生，近日读《史记》，至李将军列传，见其一生忠勇，却终因小人构陷，含恨自刎，不禁唏嘘不已。”云舒轻叹一声，语气怅然。

韩幕僚目光微动，不动声色地品茶：“公主为何突然感慨于此？”

云舒抬起眼，目光清澈中带着一丝悲悯：“云舒是想到，古往今来，多少良将能臣，未必亡于沙场，却折于朝堂倾轧，背后冷箭。譬如……如今北疆战事正酣，赫连大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可这龙城之内，是否也有人，正忙着在背后……拆台呢？”

她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却意有所指：“就比如匠作监，如今正日夜赶制军械，支援前线，本是好事。可云舒却听闻，监中管理苛刻，役使过度，甚至……有克扣粮饷、虐待工匠之事。韩先生，您说，这若是传到大将军耳中，他会作何想？前线将士若知道他们赖以杀敌的兵器，是建立在虐待同袍、甚至可能逼死工匠的基础上打造出来的，军心会不会受影响？这……会不会让某些有心人，趁机攻讦大将军‘治下不严’、‘后方不稳’呢？”

她这一番话，看似关心国事，实则绵里藏针！她没有提云瑾一个字，而是将问题拔高到了影响前线军心、损害赫连灼声誉的战略高度！点明了太子可能借此机会攻讦赫连灼的险恶用心！

韩幕僚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脸色微微一凝。他深知赫连灼与太子不睦，也明白匠作监那点龌龊事背后是谁在指使。云舒这番话，点醒了他——太子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云舒，更是想通过此事，给赫连灼泼脏水！

“公主所言……确有道理。”韩幕僚沉吟道，“后方不稳，确乃兵家大忌。”

云舒见火候已到，适时地流露出担忧：“云舒一介女流，本不该妄议朝政。只是……大将军临行前将令牌托付，虽为护云舒周全，但云舒更忧心大将军声誉与前線战事。若因些许小人作祟，损了大将军威名，误了国家大事，云舒……万死难辞其咎。”她将赫连灼的托付与江山社稷联系起来，姿态摆得极高。

韩幕僚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暗赞此女心思之缜密，格局之开阔。她不仅自保，更是在为赫连灼的利益着想。他起身，郑重一礼：“公主深明大义，韩某佩服。此事，韩某会妥善处理，必不令小人得逞，亦不损大将军声威。”

次日，韩幕僚便以“巡查军械质量、安抚工匠以确保供应”为由，亲自去了匠作监。他并未直接针对太子的人，而是以赫连灼的名义，严厉申饬了监中管事，要求必须保证工匠基本待遇，不得延误工期，否则军法从事。同时，他“偶然”发现三皇子云瑾身体不适，特批其休养几日，并改善了饮食。

此举既敲打了太子势力，维护了赫连灼的声誉和前线利益，又暗中保护了云瑾，还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可谓一石三鸟。太子拓跋峰吃了个哑巴亏，气得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

经此一事，韩幕僚对云舒的观感彻底改变，从最初的监视者，隐隐变成了带有几分敬重的合作者。赫连灼留下的情报网络，也开始有选择地向云舒透露一些无关紧要却有助于她了解局势的信息。云舒在龙城的根基，悄然加深。

然而，太子的报复并未停止。硬的不行，便来软的。他开始在朝野散播流言，称云舒以美色蛊惑赫连灼，干涉朝政，是祸国妖女；又称她与南晏余孽暗中勾结，图谋不轨。流言蜚语，杀人无形。

面对这些，云舒依旧以静制动。她不再局限于静思苑，偶尔会在韩幕僚或亲卫“保护”下，去龙城香火最盛的“护国寺”上香祈福。每次出行，她皆素衣淡妆，神态虔诚宁静，在佛前为朔国将士、为赫连灼、也为南晏亡魂默默祝祷。她的一举一动，端庄得体，悲天悯人，与流言中的“妖女”形象截然相反。久而久之，不少百姓甚至一些中立的官员，反而觉得这位亡国公主心地善良，命运多舛，对其生出几分同情。

她还做了一件事。她通过韩幕僚，向朔帝拓跋宏进献了一本她亲手抄录、并附有心得的《贞观政要》节选，重点标注了唐太宗“以史为鉴”、“纳谏如流”、“安抚降臣”的篇章，并附上一段谦卑的奏疏，言明自己读史有感，觉得其中治国之道或对朔国有所裨益，不敢藏私云云。此举既展示了她“心向朔国”（表面），又巧妙地将自己置于“贤德辅佐”的位置，进一步洗刷了“妖女”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