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石破天惊!她将献图的动机,从可能的“复仇阴谋”,硬生生扭转为“痛定思痛后的忠言警示”!她以亡国公主的身份,用南晏的血泪教训作为背书,指出朔国潜在的危机!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心意却“真诚”到了极致!她不是在挑衅,而是在“报恩”?报答不杀之恩?用这种独特的方式?
大殿内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转折惊呆了!这女人的胆子……不,是这女人的心思,简直深不可测!
拓跋宏愣住了,脸上的怒容僵住,眼神变幻不定。他死死盯着云舒,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但看到的只有一片近乎殉道者的平静与坦然。这番话,听起来荒谬,却又……莫名地切中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丝隐忧?朔国以武立国,重攻伐而轻内政,北疆边防看似铁桶一块,但后勤、水利等方面的隐患,他并非毫无察觉……
就在这气氛极度僵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和云舒身上时,一个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陛下。”
赫连灼缓缓站起身,走到了御阶之下。他高大的身影仿佛遮蔽了烛光,冰冷的视线先是扫过那幅惊世骇俗的水利图,最后定格在云舒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探究、审视,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度复杂的激赏!
“此图,”赫连灼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标注精准,切中要害。尤其是对狼山隘口暗河与黑水河暗坝的推断……臣驻守北疆多年,亦曾隐隐察觉,却未能如此系统阐明。”他居然……承认了这幅图的价值?!甚至自承不如?!
满殿再次哗然!连赫连灼都这么说?!难道这图……是真的?而且极具价值?
赫连灼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继续对拓跋宏说道:“明月公主所言……不无道理。南晏之败,确可为我朔国之鉴。重武轻文,重攻轻守,久必生患。此图虽来源蹊跷,但其指出的隐患,值得兵部与工部会同彻查、评估。”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刀般射向云舒,语气森然:“然,公主如何能绘制此图,必须彻查清楚!若真有通敌叛国之辈,定斩不饶!至于公主殿下……”他微微停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其心可诛,其才……亦可惜。如何处置,请陛下圣裁。”
赫连灼这番话,堪称老辣至极!他首先肯定了图的战略价值,堵住了那些一味喊打喊杀的口,展现了他作为统帅的远见和务实;其次,他强调彻查来源,撇清了自己可能的嫌疑,也安抚了惊疑不定的众人;最后,他将云舒的处置权交还给皇帝,既表现了尊重,又将这个烫手山芋抛了出去,自己则占据了主动观察的位置。
他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忠臣、良将的角色,但云舒却从他最后那句“其才亦可惜”中,听出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回护之意?他不想让她就这么轻易死掉。他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一种对“罕见人才”的占有欲和探究欲。
拓跋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赫连灼的表态,让他有了台阶下。他深深看了云舒一眼,这个女子,一次又一次地出乎他的意料。杀她容易,但若她真有如此经世之才,杀了未免可惜。更何况,赫连灼似乎对她……
“赫连爱卿所言有理。”拓跋宏缓缓开口,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此图关系重大,来源必须严查!明月公主……暂且收押,严加看管,待查明真相,再行处置!退朝!”
一场滔天风波,暂时被压了下去。云舒被如狼似虎的侍卫带离了大殿,押送往宫中一处偏僻的殿宇软禁起来。
然而,她心中却并无多少恐惧。她知道,她赌赢了最关键的一局。那幅图,是她结合原主记忆中南晏皇室秘藏的一些天下舆图碎片、穿越多个世界积累的地理分析知识、以及对朔国国情和赫连灼性格的精准揣测,精心伪造(更准确地说是“推演”)出来的。其核心目的,不是为了真的提供情报,而是为了展示她超越常人的战略眼光和“价值”!
她成功地将自己的形象,从一个美丽的亡国花瓶,提升到了一个可能对朔国国家安全拥有独特洞察力的“危险人才”。这种“危险”,恰恰是她的护身符。赫连灼这种层面的统治者,绝不会轻易毁掉一个可能带来巨大价值的存在,尤其是在他尚未完全掌控其秘密之前。
果然,在她被软禁的第二天深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她的居所。
来人一身夜行衣,身姿挺拔,即便蒙着面,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星的眼眸,也让云舒瞬间认出了他的身份——赫连灼!
他亲自来了!
赫连灼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他没有点灯,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坐在榻上、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的云舒。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困惑。这个女人,像一个谜,每一步都踩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云舒抬起头,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却又带着一种惊人的平静。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大将军以为,那幅图……价值几何?”
赫连灼沉默片刻,缓缓道:“若为真,可抵十万精兵。若为假……你当知道后果。”
云舒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图是真也是假。山川地势,或有依据;隐患推断,源自南晏血泪。云舒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复仇不过是痴人说梦。绘此图,不过是想告诉大将军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