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换走了我身为男子的根本,也买断了我原本或许平凡却完整的一生。
我记得那天,娘哭得很伤心,爹一直低着头。
我知道,家里揭不开锅了,下面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妹,把我送进来,是家里能想到的、给我也是给他们自己的一条活路。
我理解,我真的理解。可理解,不代表不痛,不恨。
入宫第一晚,我蜷缩在太监住所冰冷潮湿的大通铺上,下身剧烈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如同钝刀子割肉。
黑暗中,我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那是对父母偏心的恨,对自己无力反抗命运的恨,对这世道不公的恨,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长。
凭什么是我?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
可在这深宫之中,恨是最无用的东西。它不能让你吃饱穿暖,不能让你活下去。
我渐渐学会了低头,学会了赔笑,学会了在夹缝中求生存。
那刻骨的恨意,被日复一日的琐碎和麻木磨平了棱角,甚至,连爹娘的面容,都在记忆中渐渐模糊了。
我这一生,最感谢两个人。
一个是冯保。那是我刚入宫不久,因为样貌还算清秀,便被一个权势不小的总管公公盯上,意图欺辱。
我拼命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就在绝望之际,是冯保出现了,他几句话,不卑不亢,却带着无形的分量,替我解了围。那份恩情,我始终铭记。
另一个是岫玉。
那时我生了一场重病,高烧不退,蜷在通铺上等死。是岫玉,他当时在一位太妃宫里当差,见我心生不忍,竟冒着风险,去求了太妃恩典,请来了太医为我诊治,硬生生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份救命之恩,重于泰山。
所以,当岫玉后来红着脸,磕磕绊绊向我表达心意时,我看着他清澈担忧的眼睛,想到他曾给予我的温暖,心中一片柔软。
我想,这或许就是爱吧?一种在冰冷宫墙内相互依偎、抱团取暖的感情。
我答应了他,约定等到年满出宫,便与他一起生活,寻一处安静角落,度过余生。那是我灰暗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关于未来的、带着暖色的憧憬。
然而,天不遂人愿。
我被调去崇政殿伺候,是很突然的事。
第一次迈进那庄严肃穆的正殿,感受到龙椅上那位年轻帝王不经意间扫来的、带着审视与威压的目光,我吓得几乎腿软。他是这天下唯一的主人,傅御宸。
出乎意料的是,他见到我第一眼,并未吩咐杂事,反而提出要教我习字。
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叩头,大着胆子拒绝:“奴才卑贱之躯,怎配让陛下亲自教导?万万不敢玷污圣听。”
他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眼神沉了沉。随后许多日,整个崇政殿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中,谁都能看出陛下心情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