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这个称呼,是他让我私下里叫的。
他说,“父君”是给外人听的,在只有我们的时候,我就是他的“安安”,他就是我的“阿父”。
我喜欢这个称呼,它比“父君”更亲近,带着奶香气和阳光的味道,是属于我们父子之间,独有的秘密。
我的童年记忆,大多笼罩在崇政殿那温暖的氛围里。
那里不像是象征着帝王权威的崇政殿,反而更像是我们一家三口(算上总是懒洋洋窝在阿父脚边的元宝,就是四口)密不透风的巢穴。
记忆中最清晰的画面,永远是阿父温柔的身影。
他会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教我识字念书。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泉一样,耐心地一遍遍重复那些对我而言佶屈聱牙的句子。
当我因为记不住而沮丧时,他会轻轻摸摸我的头,递给我一块甜甜的糕点,笑着说:“安安还小,慢慢来,不着急。”
他的手很巧,会给我做精巧的鲁班锁,会剪栩栩如生的窗花小动物,还会在我做噩梦惊醒时,整夜抱着我,哼着不知名的、温柔的小调,直到我再次安心睡去。
而父皇,在我的记忆里,总是严厉而高大的。
他过问我的功课,要求极其严格,字写得不好要重写,文章背不出要罚站。
我小时候有些怕他,尤其是在他沉下脸的时候,那周身的气势,连殿内伺候多年的老宫人都大气不敢喘。
但父皇所有的严厉,在面对阿父时,都会土崩瓦解,化作一种近乎笨拙的妥协。
我记得有一次,我贪玩摔破了膝盖,哭得厉害。
阿父心疼地抱着我安慰,父皇在一旁皱着眉,语气硬邦邦地说:“男孩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阿父立刻抬眼,淡淡地看了父皇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轻声哄我。
父皇那到了嘴边的斥责便咽了回去,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转身对宫人发火,斥责他们没看顾好我。最后,他甚至别扭地亲自去太医院拿了最好的金疮药来。
还有无数次,阿父只是微微蹙一下眉,父皇便会放下手中的朱笔,询问他是否不适;阿父若是对某道菜多动了一筷子,第二日那道菜必定会频繁地出现在餐桌上;阿父若是在窗边看书久了,父皇总会寻个由头,或是给他披上外袍,或是将他直接抱到暖榻上,美其名曰“免得着凉”。
我渐渐明白,父皇那看似无边的权势和冷硬的外壳,在阿父面前,是不存在的。
阿父是他唯一的软肋,也是能轻易牵动他所有情绪的引线。
然而,童年的温暖记忆里,也并非全是阳光。有一抹沉重的金色,是关于元宝的。
元宝是阿父从宫外带回来的猫,自我有记忆起,它便在了。
它有一身金灿灿、如同阳光织就的皮毛,总是慵懒地窝在阿父脚边,或者在我玩耍时,慢悠悠地甩着尾巴,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睥睨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