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挖好了,阿父将那个装着元宝的小木匣放了进去。他让我抓了一把土,轻轻撒在匣子上。
“元宝,好好睡吧。”阿父轻声说,像是在告别一位老朋友。
我也学着阿父的样子,小声说:“元宝,再见。”
父皇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但在阿父填土有些吃力时,他上前一步,接过了阿父手中的铲子,几下便将土坑填平、压实。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与阿父之前的笨拙形成了鲜明对比。
阿父找来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放在小小的土堆前,当作无字的墓碑。
做完这一切,阿父拉着我的手,站在那小小的坟茔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父皇就站在我们身后,目光落在阿父单薄的背影上,深邃难辨。
那一刻,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风吹过海棠树叶的沙沙声,阳光温暖地笼罩着我们三人,以及脚下那方埋葬了一只猫的小小土地。
我紧紧握着阿父的手,第一次模糊地感知到了“失去”的重量,也懵懂地感受到了在“失去”面前,家人无声的陪伴与共同承担。
番外四
元宝的离开,像一颗投入我童年心湖的小石子,漾开的涟漪里,不仅有悲伤,还有阿父教给我的关于生命循环的平静认知,以及父皇那沉默却坚实的陪伴。
我稍微大一些,开始读书明理,也断断续续从一些老宫人隐晦的言谈和史官的零星记载中,拼凑出一些往事。
关于阿父曾经的内侍身份,关于他曾经的逃离,关于那位我从未谋面、却给了我生命的生母——端懿皇贵妃郑氏。
我知道,是阿父,在那个新岁之初,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为我那可怜的生母挣来了身后哀荣
让她得以不再是宫闱秘闻里一个模糊的影子,而是有了名分,享后世香火,也让我能够堂堂正正地知道自己的血脉来源。
我感激阿父。这份感激,深沉而复杂。
终于,在一个桂花飘香的午后,我忍不住问阿父。那时他正坐在海棠树下抚琴,琴音淙淙,他穿着素雅的常服,眉眼依旧温柔。
“阿父,”我趴在他膝头,仰头看着他,“您……恨过父皇吗?”
琴音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我,眼中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秋日湖泊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