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习惯性地在光滑冰凉的大理石茶几面上敲击着,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哒哒声,在这极度安静又奢靡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压迫。
周展鹏快步走到吧台后,动作麻利地打开酒柜,取出一瓶许皓月常喝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和两个厚底水晶杯。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琥珀色的酒液注入,在暧昧的灯光下荡漾着诱人的光泽。
他端着酒杯走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许皓月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端着另一杯,站在一旁。
许皓月抬手碰了下周展鹏的酒杯,抬了抬下巴,示意周展鹏坐下。
“说吧”。
周展鹏咽了口唾沫,不敢有丝毫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开始汇报,语速很快:
“月哥,您出事那天晚上,兄弟们接到电话都疯了!您一个人开车去追陈哲那个王八蛋,结果……结果在城西老鹰崖那个鬼地方,连人带车摔下去了!妈的!”周展鹏一拳砸在旁边的铁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等我们赶到,车子都摔成废铁了!万幸您命大,被消防队弄上来的时候还有气儿,但昏迷不醒,满身是血……”
许皓月面无表情地听着,烟雾后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在审视别人的故事。这些他昏迷后的事情,他毫无印象。
“送到医院,医生说您命硬,除了肩膀都是皮外伤……后面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周展鹏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困惑,“结果您猜怎么着?您醒是醒了,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凑近了些,表情夸张,试图还原当时的震撼:“那眼神,跟小鹿似的,又懵又怕!看谁都跟看怪物一样!说话……我的老天爷!”周展鹏模仿着,捏着嗓子,用极其别扭的、文绉绉的腔调说:“‘此……此乃何处?’、‘诸……诸位是何人?’兄弟们当时都傻了!还以为您摔坏了脑子!”
许皓月嘴角抽搐了一下,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能想象白暮云那个病弱书生顶着“许皓月”这张凶悍的脸,做出那种动作说那种话的场景……妈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周展鹏没注意到许皓月微妙的表情,继续倒苦水:“樊大小姐和樊爷很快就来了,把医院围得跟铁桶似的。我们想见您一面都难!后来您出院,直接被接回樊家别墅了,我托人打听过,说您平时就住在别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们的人根本打听不到具体情况,樊爷把消息捂得死紧!就知道樊大小姐对您……咳,特别好,一下班就寸步不离的。”
许皓月深吸一口烟,眼神愈发冰冷。樊心刚,果然好手段!趁他“失忆”,直接把他软禁起来洗脑了!
“最要命的是……”周展鹏的表情变得极其精彩,混杂着无奈、尴尬和一丝幸灾乐祸,“月哥,您以前那些……呃……好朋友们,全都炸锅了!”
许皓月皱眉:“好朋友?”
“就是……就是跟您有过露水情缘的那些位爷啊!”周展鹏挤眉弄眼,掰着手指数,“开画廊的秦老板、那个小明星allen、搞金融的陆少、还有游泳馆那个教练阿澈……林林总总,这一个月,找上门来的,打电话来问的,能有他妈快十个了!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说联系不上您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人都失踪了!”
他学着那些人焦急的语气:
“秦老板急吼吼地:‘展鹏!皓月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出事了?还是又看上哪个新的了?故意躲着我!’”
“allen哭唧唧:‘鹏哥,皓月哥是不是不要我了?他答应给我介绍导演的……’”
“阿澈最直接,拍着桌子对我吼:‘你老实说,皓月是不是没挺过来?让我悬着的心死去吧!我给他打电话他倒是接了,可他不说话啊!后面再也联系不上了……’”
周展鹏摊手,一脸生无可恋:“月哥,您是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怎么过的!天天跟开情感热线似的!解释您坠崖失忆了?他们不信!说您住樊家别墅养伤?他们更炸毛!那个陆少,阴阳怪气地说:‘哟,这是攀上高枝儿,准备当樊家乘龙快婿,把以前的旧人都甩了?’我这小店门槛都快被他们踩平了!比催债的还难缠!”
许皓月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忽然想起王妈的话,咬着后槽牙,几乎是磨着牙缝挤出几个字:“樊爷,打算下个月……给我和樊溪办订婚宴。”
“噗——咳咳咳!”周展鹏正拿起酒喝,闻言直接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订婚宴?!您……您要和樊大小姐……定……定下来了?!”他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滑稽的画面,又看看许皓月那副恨不得杀人的表情,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卧槽!高!实在是高!哈哈哈!那么多爷们儿惦记您,您愣是一个没看上,结果把自己送进樊家大小姐的温柔乡里去了?哈哈哈!樊爷这招釜底抽薪,牛逼!真他妈牛逼!哈哈哈……哎哟……”
周展鹏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完全能想象,这个消息要是放出去,那些“怨夫”们会是什么表情!绝对比八点档狗血剧还精彩!
然而,他的笑声在对上许皓月那双几乎要喷出冰碴子的眼睛时,戛然而止。
许皓月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山雨欲来的极致阴沉。他指间的烟被狠狠摁灭在茶几上,发出滋啦一声轻响。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瞬间弥漫了整个地下室,让周展鹏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