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说着说着,目光落在他过分苍白的脸上和淡色的嘴唇上,忽然问道:“你脸色不太好,是身子不适吗?”
白暮云习惯性地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神色,轻声道:“旧疾而已,自幼如此,让苏叶姑娘见笑了。”
苏叶皱了皱眉,很是不赞同:“旧疾更该好好调理!光吃药可不行,还得动起来!气血活了,身子骨才能强健!”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再过七日,京郊那场骑射大典,你可参赛?”
白暮云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涩然,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温和:“在下于骑射一道实在愚钝,且前不久才因坠马卧床半月,实在不敢再献丑了。”
“坠马?”苏叶惊讶地睁大眼,随即脸上露出同情和了然,“怪不得看你气色这么差。不过越是如此,越不该怕它!”她性子里的热情和某种近乎天真的勇悍冒了出来,拍了下手道,“这样!反正离大典还有七日,你若信我,我来教你骑马!就在这边山后,有片极好的空地,保准让你安安稳稳地学会!骑术好了,身子也能练起来,岂不一举两得?”
白暮云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他下意识想拒绝,这太冒失,也太危险。可看着苏叶那双清澈明亮、充满真诚和自信的眼睛,又想到自己体内未清的毒素和柳氏虎视眈眈的恶意
他的确需要强健起来,哪怕只是一点点。
或许这是个机会?一个在所有人视线之外,神不知鬼不觉尝试改变的机会。
鬼使神差地,他轻轻点了点头:“那便有劳苏叶姑娘了。”
接下来的七日,成了白暮云记忆中罕有的、带着明亮色彩的时光。
每日午后,他都会找借口带着阿木来到与苏叶约定的山后空地。苏叶不知从哪儿牵来一匹温顺矮小的母马,极有耐心地从最基础的控缰、踩镫开始教起。
她教法独特,不似军中教头那般严厉刻板,也不似白明轩那般包藏祸心。她言语清晰,示范精准,总会及时指出他的问题,却又在他紧张或犯错时,用爽朗的笑声化解他的窘迫。
“对!就这样!腰背挺直,别怕!它感觉不到你的害怕!”
“放松点,缰绳不是让你勒死它。”
“哎呀,差点又歪了!没事没事,再来一次!”
白暮云学得极其认真。他本就聪慧,只是身体拖累,如今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安全的环境,又有苏叶这般出色的“师父”,进步竟是飞快。
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能骑着马小跑,他甚至能感受到久违的、驾驭力量的微小成就感,迎着风呼吸时,胸腔里的滞涩感似乎都减轻了些。
只是轮到射箭时,却进展缓慢。
他那点力气,拉开轻弓已属勉强,手臂颤抖不止,箭矢飞出,十有八九脱靶,剩下的也是软绵绵歪斜着插在靶边。
一次次的脱靶让他有些气馁,额角渗出细汗,脸颊因用力泛起薄红。
苏叶却浑不在意,捡回箭矢,递给他,眼睛亮晶晶的:“已经很好了!你才练了几天?能拉开弓就不错了!瞧你这胳膊细的,还没我的弓弦粗呢!慢慢来,力气是练出来的!关键是感觉,感觉对了就行!”
她的鼓励直白又真诚,不带丝毫怜悯或敷衍。白暮云看着她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和那双永远充满活力的眼睛,心中的那点沮丧便慢慢散去了。
七日转瞬即逝。
骑射大典前一日,夕阳将天空染成绚丽的橘红色。
白暮云骑着那匹温顺的小母马,已经能颇为稳当地在场中慢跑两圈。他试着挽弓,箭矢依旧未能中靶,却比最初有力了许多。
“看!我说你能行的吧!”苏叶叉着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明天大典,你就骑着它去!不用跟那些人比射箭,就去走一圈,看看热闹也好!谁敢笑你,我帮你揍他!”
白暮云被她的话逗得莞尔,多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似乎也被这夕阳和眼前少女灿烂的笑容驱散了些许。他翻身下马,郑重地向苏叶行了一礼:“苏叶姑娘,多谢。”
谢她教他骑射,更谢她这份毫无阴霾的赤诚。
苏叶大大方方受了这一礼,笑道:“谢什么!明日大典上见!”她挥挥手,牵着马,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道上。
白暮云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许久,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他却觉得身体里暖融融的,多了几分许久未曾有过的力气。
虽然箭仍射不准,但似乎真的不太一样了。
鸿门宴(现代-许)
樊家别墅的餐厅,灯火通明,奢华得近乎冰冷。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无所遁形,光滑的长桌映出模糊的人影,如同每个人心底晦暗不明的心思。
空气里飘浮着顶级食材烹饪后的香气,却被一种更浓重的、无声的紧绷感压制着。
许皓月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动作精准,力道均匀,七分熟的牛排渗出淡淡的血水。他穿着熨帖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着。
一个月前,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白暮云,差点就应下了樊心刚安排的、与樊溪的婚事。想到此,他眼底便掠过一丝极冷的寒意。
幸好,他回来了。
主位上的樊心刚,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手里盘着两颗油光水滑的文玩核桃,脸上挂着温和笑容。他仿佛完全忘了之前逼婚的不愉快,关切地问道:“皓月,伤口恢复得怎么样?家里的补品要按时吃,别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