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手一拂,死气沉沉的土壤下立刻有新绿蹦出,欲往荒漠去的穷苦人们仅是呆呆地朝这边望来,满脸都是历经风霜的麻木。
渚踩在这片郁郁葱葱之上,掌门人绣纹繁复的长袍一尘不染地扫过新叶:“我昔日曾问过你‘这人间这样,对吗?’,这个问题我琢磨了三千年,还是觉得,这人间不对。”
洛若有所感地抬头。
“你难道没发现——”
“几千年了,凡人的生产依旧原地踏步,技艺还停留在天下初定时的水平,大家每天只求温饱与活着,没有思想,没有期望。
“反观术士,则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练杀招……毕竟若无足以令人致命的招式,就很有可能丧生敌手。”
她在一处可纵观荒漠的高地坐下,悬着双腿平视前方,“早年我游历东海,曾在一处僻静的山洞内遇到一名精通铸造的匠人。”
“他不仅会修复兵刃,还打造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有一些甚至普通凡民也可以使用。”
“我惦记着此事,念念不忘,总想着还要再去会会他,可等过几年登门拜访,对方已死于非命。”
洛很明白其中缘由:术士提升修为多是靠实战,通过铸造修炼自然不及杀戮来得快,因而修行其他流派的人注定会早夭。
渚眸色平静地开口:“我觉得很可惜。”
“好像这世道容不下别的道心,所有人一生只允许走一条路。不是让自己的刀杀人更快,就是让自己刀能够抵御住杀自己的人。”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朝着被风沙染作昏黄的红日摊开五指:“以前同你说过,我喜欢这个世界,其实现在我也喜欢。”
那少女似的脸庞在朦胧的光晕下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弧,“喜欢春花,秋月,喜欢人间四季,雨雪分明,喜欢九州大陆一切的可爱与鲜活。”
“所以我认为天地灵气不应该只属于某一类人。”
“它该属于一切活着的生灵。”
渚放下手臂,表情堪称从容地朝他一笑。
“我想否定这里的全部。”
“从成千上万年前开始。”
这近乎神性的一幕投进青年的眼底,他怔忡地听着对方述说自己的打算和计划,唇齿一开一合,每个字都能听清,却仿佛在耳边长鸣,嘈杂得险些要失聪了。
边境黄沙在此番荒谬的言辞下骤然暴虐,仿佛是在批判其大逆不道,枯枝卷过他耳边,也卷过女子纤细的碎发。
只听她说:“如果过去当真因我而改变,或许会有许多人不会降生在这世上,也会有许多东西就此不复存在。我会抹杀掉很多无辜的生命。”
“而没有神器的人间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好,我也无从佐证,它将是一场豪赌。”
渚的双星目映着晚霞,闪闪发光:“这个豪赌里,没有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