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十三拗不过他,捏着那串钥匙去宝豪银楼,取出来的除了五百块大洋,还有一对翡翠镯子。那对镯子成色特别好,一看就是老坑玉,糯种冰紫。苏十三当场脸色就变了。
宝豪银楼的人送他出门前,特地叮嘱道:这对镯子,花老板若是想留着,咱就不说了。若是想出手,记得回头来咱们银楼。估计开价得有一万大洋,保证能脱手。
苏十三胡乱应了一声,怀里揣着那只匣子,像是贴肉藏了块烫手山芋,烙的心疼。
他奔回花老板那里,谁知还没有到花老板住的地方,门前大片浓烟滚滚,围着许多人。
他张皇失措地往里头冲,却每次都叫人墙挡了回来。
小苏老板,这里头去不得了!
苏十三不听,拼了命地往里头钻。耳内闲言碎语缤纷,嘈杂的很。
听说没,咱这儿住的那个唱戏的
花老板!
对,之前傲的很!隔壁冀城的大悦明生,那两家可是老字号了吧?几次下帖子都请不着他!最风光的时候,被人包场子,整个印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被请去听他唱戏!
那场我知道,《贵妃醉酒》嘛!是给咱印城那位的姨太太庆生!
那都是从前啦,说是这一年落魄的很。这不,人一穷,就想不开,好端端的在自家院子里点火。戏子就是戏子!死了都是个祸害!呸!
苏十三心里一片拔凉,再抬起头,脸上已经挂满了泪。那天他就跟提线木偶似的,怀里藏着花老板的五百块钱和一对翡翠镯子,在众人散开后,半夜跳墙头进去,撕下门前贴的白色封条。
走进去一片断瓦残垣。脚下是烧得焦黑的木头,花老板的尸体早叫人抬走了。
据说花老板死之前,曾喝过一杯毒。酒。苏十三不知道花老板在火烧起来的时候,是否还有知觉。若是还没断气,那火焰撩在身上,嗤啦嗤啦,活生生灼烧皮肉的痛苦苏十三想着都替他觉着疼。
那夜,苏十三一个人藏在老宅里,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最后拿手刨了个坑,把那匣子埋了。
他就跟前世在东安寺送走明溪老和尚一样,在废宅里又躲了七天。第八天,他被人扒拉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脱了形,下巴尖尖,满脸黑灰。
哟!小苏老板,可算找着你了!
那人大约三四十岁,中等身材,微胖,说话和煦。小苏老板,花老板是上个月就捎信让我来这儿,将你带走。可恨我来迟了一步,花老板已经
那人说着从口袋里取出块素纹手帕,擦了擦眼角。
苏十三不言不语地望着他,随后转头,拿手遮住外头太过刺眼的阳光。
那人又对他道,你别怕!鄙人与花老板是十来年的交情,他就托这么一件事儿,鄙人必定不负所托!
那人一把拽住苏十三的手,擦过眼泪的手帕隔在两人手中间,黏哒哒的。苏十三挣了挣,没挣掉。
你别怕,鄙人绝对不会害你!
那人攥紧苏十三的手往外走。临走的时候,还花了三个铜板,雇了两辆黄包车。
可是黄包车停下来,苏十三抬起头,看到门前挂的却是洪公馆的门牌。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苏十三跳下车,愤愤然地骂道:要不是这姓洪的家伙,花老板也不会死!
洪少说了几回了,说是花老板不在了,就你这么一个徒弟,他心下不落忍。
那人依然笑眯眯的,不慌不忙地按响洪公馆门铃。
敢情这人转手又将他卖给渣少了!就姓洪的那个破德性,苏十三猜着大概是又没钱抽鸦片,想将他转手卖给别的戏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