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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与洋人办事则昌言善举(第1页)

三、“与洋人办事则昌言善举”

陆树藩率领的救济善会京津办事人员到达天津后,便不得不与天津都统衙门打交道。在天津设局之前,救济善会便致函都统衙门表示:“敝总董前以京津一带搆兵,凡东南各省士商旅居此间,无不惨遭波及,流离失所,漂泊无依”,遂在上海“邀约各省善士筹集经费,略仿泰西红十字会章程创立中国救济善会,并恳请驻沪德国总领事保护”;“乘坐爱仁轮船北来”,“迩闻京津一带各国俱驻有重兵,凡属被难士商,或远困都城,或伏居乡曲,非四出罗致,莫克招徕”;“现拟到津设局开办,一面派人分投察访,如果确系东南人士,即当救济南旋”;“惟津地现为贵衙门暂行管理,自应函请一体保护,并恳出示晓谕,所有敝会上下人等均随身带有本会中西文凭执照,衣上并订有红十字为凭;凡往来经过地方,均须随时验放,以利遄行,事属善举,当邀照准”。[143]在这封信中,救济善会向都统衙门特别强调与反复强调的就是“善举”二字。

不久,时任都统衙门汉文秘书的丁家立[144]“拨出火神庙为救济会办事之所”[145]。丁家立长期在中国生活,庚子前一直担任天津中西学堂总教习,而天津中西学堂由盛宣怀创办,故丁家立与盛宣怀当有交谊。庚子年八月八日(1900年9月1日),盛宣怀曾致函丁家立,请其将天津塘沽招商局栈房内所存之糙米作为赈米,“减价平粜”[146]。进津不久,陆树藩便偕陈季同至都统衙门,“见丁嘉烈,商议进京之法”。“据云路上甚险,不易行走,当与美国提督商酌,如有美兵进京,可招呼同行,此外亦别无良策。”[147]几经探询,陆树藩最终还是“与美会教士同伴入都”[148]。

另一个对救济善会的救援行动助力颇多的洋人是德璀琳。德璀琳,德国人,长期担任津海关税务司,为李鸿章所信任。[149]陆树藩于九月八日在张翼住宅见到德璀琳,即以“津地土匪勾引洋兵,开劈棺木,抛尸遍地,惨不忍睹”,请其设法帮助。当即蒙德璀琳“允于塘沽开平矿务局拨空屋一所,先将棺木运至塘沽寄存,俟冰河前由矿务局拨借一轮专运回南”,并表示“将来有船装运难民,亦可不收水脚”。陆树藩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情甚可感!”[150]

当时救济善会为棺柩掩埋事宜,与都统衙门也多有交涉。如救济善会曾致函都统衙门表示:“津沽自被兵燹后,窃见各处义园所停棺柩无不悉遭劈毁,可怜白骨遍地,纵横凄惨,情形不忍目睹。现在会董率带小工分投掩痊,但此间各国联军云集,未敢遽行举办,致启众疑”,故“特函请贵衙门先出洋文告示,遍谕各军凡敝会董事小工身上均有红十字记号,各国洋兵不得欺侮”。不久,救济善会查到“德国租界浙江义园内现尚存有完善灵柩七十具、空棺二十具”,陆树藩“拟将完善之七十具运往塘沽,拨轮送至上海,听各家属迁回安葬”,“其空柩二十具,亦拟提出存储备用”。但因为浙江义园“地入租界,理应预先陈明,未便孟浪从事”,所以救济善会又致函都统衙门“给发护照,并恳转咨德领事府知照,可否派兵同往,以资保护”。[151]救济善会的这些请求,当得到了都统衙门的批准。据陆树藩致救济善会沪局第四号公函的记载:“现已将浙江义园所厝之完善者七十余具送往塘沽,俟西平船到,即行运沪。”[152]

后来救济善会又为掩埋事宜致函都统衙门:“敝会所设南门城内分局专为掩埋起见,现查局前水塘之内约有殉难尸骸二三百口之多,必须从速检埋,以安忠魂。惟塘内之水积聚甚深,五尺至七八尺不等,未易起捞。自当设法放干以期事半功倍,而访察近邻知,失城后所有枪械弃诸该塘者甚夥。冒昧从事,恐多窒碍,务祈贵衙门拨派兵丁两名跟同办理,如有枪械等件,以便点交缴存。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为之,尚希格外成全,至为幸感。”[153]由此可见,救济善会在救援行动上的谨慎周到与考虑细致,也应当是其赢得都统衙门信任的重要原因。掩埋事宜之外,救济善会因“在津贫民经此一番困苦,诸多疾病”,决定“添设施医局”,但“津地房屋半为烧毁,实无觅赁之处”。救济善会查到“东门内乡祠旁有浙江会馆一所,本系商家所建,现在房屋尚属完整,闻为日本借用”,于是致函都统衙门,请其“转饬见让,以作施医之地”。[154]此项要求得到了都统衙门的批准,施医局因而设于浙江会馆,并由丁家立“给发告示,保护会馆,禁止骚扰”[155]。仅就此而言,都统衙门对于救济善会几乎是言听计从。都统衙门之所以如此,恐怕还是因为救济善会所请所求均为“善举”。

从另一角度讲,即便救济善会从事的是善举,仍不免要处处谨慎小心,还要多方寻求保护,而这又反证了当时京津地区之环境险恶。《救济日记》中记载了陆树藩的两次遇险经历:一次是九月六日,陆树藩与陈季同坐东洋车过海大道,“遇德兵一队,欲夺予及敬如所坐之东洋车。予即下车相让,敬如不肯,与之争论,拔刀相向,遂与敬如步行至南门外,适有二把手小车,不得已以五角洋雇坐。与敬如相对谈心,黑夜沿城行走,危险殊甚”。[156]另一次是九月二十日,陆树藩本与美国红十字会约同赴京,但因美船“用小火轮拖带,我船追赶不及”,只得上岸。“天已昏黑,路遇德国醉兵一队,先将翻译雍俊卿之帽攫去。予手提外国皮带,所藏银钞现洋甚伙。醉兵见予西人装束,直目屡视,不敢相近。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行走,然心中甚为惊惧。忽见有日本巡捕房,随即入内备述情形,承派兵两名护送至针市街寓内。”[157]陆树藩在《救济日记》中还记载了一名救济善会办事人员的遭遇:“同人钱蔚芝出城访友,归来已晚。行至大栅栏,遇德兵五人,将其身藏银洋悉数收去,并夺去马褂一件,不敢与争,遂在城外借宿。”[158]当时已是十月一日,中国人在夜晚行走仍随时都有危险,而这些危险基本上都来自于洋兵。

此后,陆树藩运送一批被难官民由京至津,“带同翻译雍剑秋商恳美国钦差康格君转请美国提督雀飞君保护”,“因京津一带陆路驻扎各国兵丁甚多,且沿途匪类出没不常,必须多派兵队,方足以资保护”。实际上,一路上对被难官民造成危险的均是各国兵丁。如夜宿张家湾时,“突有某国兵戴红圈蓝帽向一纪姓者扰闹,美兵队闻知,当向追捕,并分班值夜逡巡达旦,赖以安谧”;“次日宿河西务,各国游弋兵丁尤觉其伙”,美兵官“以兵法部勒,令驴车择一空地,列为方阵,妇女老弱居其中,而令兵队居其外,拥甲厉兵,如临大敌”;过杨村大桥时,“某某二国守桥兵,因见捆载繁多,少妇弱女络绎于途,眈眈虎视”,美兵官“亲率兵队,往返巡查,见有欲揭妇女车帘者,即以洋枪拟之,守桥兵始不敢犯”。[159]陆树藩护送被难官商由京至津的经历,其实是救济善会在京津等地救援经历的缩影与象征,即救济善会所遭遇的危险与所获得的保护,均来自洋人。所以陆树藩在致救济善会沪局的公函中感叹:“津京虽称安民,号令不一,即有洋人保护,亦难为力,处处掣肘,笔不能述,非身历其境,不知此中艰苦。”[160]

陆树藩曾于九月二十二日宴请“山海关马队营官他拉贝、天津法国统领华勒托、天津城内法兵头俞贝德”,“各兵官均颂扬我会中办事之善,予亦称谢其在津保护之德,尽欢而散”。在当天的日记中,陆树藩记载了他与陈季同的交谈,认为:“与洋人交涉,不在能通语言文字,第一要明白道理,遇事能据理力争,洋人自然敬服。”[161]但此前当洋兵抢夺东洋车时,陈季同何尝没有据理力争,最后在洋兵“拔刀相向”的情况下,也只能忍气吞声。当时陈季同自谓:“生平遍历五大洲,从未受如此之辱”;陆树藩却表示:“我辈立意救人,虽受种种险厄,止求办成此会。此等横逆之来,不足为怪也。”[162]也就是说,当碰到洋人不讲道理的时候,陆树藩等华人也惟有无可奈何。

或许在陆树藩与陈季同看来,“与洋人交涉”的“洋人”并不包括处于散兵游勇状态下的洋兵,而主要是指“洋兵官”“德领事”“德医官贝尔榜”“都统衙门”“丁家立”“德璀琳”等。这些洋人与洋人机构,面对救济善会的救援行动,都曾施以援手。陆树藩因而认为,这些洋人之所以施以援手,是因为洋人“知是善举,莫不钦敬”。陆树藩在致救济善会沪局的公函中,总结了他在京津等地实施救援活动的一个心得,即“与洋人办事则昌言善举”。但正如前文所述,即便是昌言善举,救济善会也不得不处处谨慎,看洋人脸色。可以说,陆树藩与救济善会以“红十字”和“善举”相标榜,虽然能够在洋兵遍地的京津地区获得一定的活动空间,但因为陆树藩与救济善会身上的华人标签,仍会时时遭遇“种种险厄”与“处处掣肘”。这又充分表明,在庚子年由八国联军实际控制的京津等地,华人的境遇是何等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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