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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倭寇（第1页）

三、“倭寇”

在明治以后日本的小学历史教科书里，不仅找不到以“倭寇”为题的单元，关于“倭寇”的叙述亦为数极少。可见，对于“倭寇”这一写入正史《明史》的事件[29]，不管其中含有多少他者（中国人），已然成为“日本”历史教科书规避的内容。龙云堂1883年出版的一本历史教科书，在记述有关明将郑芝龙为清军所败、前往日本求助的内容时，于将军德川家光听从属下的意见拒绝援手之后写道：“足利氏以来，边陲之奸民往往在海上掠夺，明人最惧之，称之为倭寇。明末危害尤甚，故芝龙等欲假其威名以慑敌。”[30]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说郑芝龙想借“倭寇”之名来威慑清军。

与日本历史教科书不同，清末以后中国出版的几乎所有历史教科书的明代部分都有以“明之外寇”“明之倭寇”“倭寇”等为题的单元，记述倭寇对东南沿海地区的侵害以及俞大猷、戚继光抗倭斗争的历史。一本清末出版的教科书说，倭寇最早起源于元代时从日本流入中国的“半商半劫”的失业游民，明时倭寇得到中国内地奸民的接应而势力大增。[31]而抗日战争时期出版的一本教师参考书则称倭寇是日本的“无赖之人”，对中国人勾结倭寇之事只字不提。[32]前引1941年出版的《高小历史课本》，对戚继光领导抗倭斗争的情形做了如下一段详细描述：“继光亲自拿了武器，攀缘着崖壁上去攻打，击杀数百人。倭寇遭此惨败，才慌忙逃去。倭乱到这时完全平定。继光治军，极重纪律，号令严明，应赏的赏，应罚的罚。所以他的兵士，一遇到敌寇，个个都愿替国家牺牲。”[33]由此不难看到，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历史教科书里，历史上的“倭寇”和现实中侵略中国的日本军的形象相互重叠，而历史上的“抗倭”英雄戚继光，也被当作现实中与日军奋勇作战的“抗日”英雄而备受称颂。

以上分析了近代中日教科书关于遣隋使·遣唐使、“元寇”和“倭寇”的叙述，从中不难看到，即使在同一个国家的历史教科书里，关于某一历史事件——哪怕是发生在遥远的往昔——的叙述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对于同一个历史事件的叙述或轻或重，有时甚至选择“忘却”，均蕴含了叙述者基于当下的问题意识而对未来的“期待”。在围绕同一个事涉自我和他者关系的历史事件上，中日两国教科书的叙述往往是不对称的，在一方国家的教科书里被重点叙述的，在另一方国家的教科书里则往往被轻描淡写。中日两国教科书所描述的关于对方国家的“他者”形象之间的对立，在中日战争时期的教科书中表现得尤为突出。现实的中日关系在教科书的前近代史叙述中留下了烙印。

[1]本文系与黄东兰教授合著，原载方维规主编：《思想与方法——近代中国的文化政治与知识建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

[2]根据明治三十六年（1903年）发布的《改正小学校令》，从明治三十七年（1904年）起国语、修身、历史、地理诸科目使用国定教科书。第二年后，算术、图画、理科也开始使用国定教科书。文部省：《学制八十年史》，1954年，第204～205页。

[3]海后宗臣：《歴史教育の歴史》，东京，东京大学出版会，1969年初版，2000年第5版，第153页。

[4]璩鑫圭、唐良炎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295～296页。

[5]璩鑫圭、唐良炎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310页。

[6]璩鑫圭、唐良炎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321页。

[7]璩鑫圭、唐良炎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669页。

[8]璩鑫圭、唐良炎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692页。

[9]黄东兰：《一部缺失“开化”的“开化史”——田口卯吉〈支那开化小史〉与日本文明史学之困境》，见张凤阳、孙江编：《亚洲概念史研究》第3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出版社，2017年。

[10]ReihePracticeptualHistHistford，StanfordUyPress，2002，pp。100-114。

[11]MicheldeCerteau，L′Ecrituredel′histallimard，1975。

[12]本文所涉及的日本的教科书从明治时期到1945年为止，中国的教科书从清末到1949年为止。

[13]文部省：《尋常小学日本歴史》卷1，1910年。

[14]文部省：《史略》“皇国”卷，1872年。

[15]《隋书》卷81列传第46“东夷”。

[16]文部省：《尋常小学国史》上卷，1920年。

[17]文部省：《初等科国史》，1943年。

[18]关于这一点，1941年在日军占领下的北京由新民印书馆发行的《高小历史教科书》也不例外。

[19]傅运森：《共和国教科书·新历史》（高等小学用）第2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12年6月初版，10月第5版。

[20]范作乘：《高小历史课本》第2册，上海，中华书局，1941年1月第97版。

[21]胡午峰等编：《高小新历史教学法》第2册，上海，世界书局，1938年初版，1939年第2版。

[22]文部省：《尋常小学国史》上卷，1920年。

[23]文部省：《尋常小学国史》上卷，1934年。

[24]《元史》卷208列传第95“外夷一”。

[25]文部省：《尋常小学国史》上卷，1934年。

[26]姚祖义：《中国历史教科书》（最新初等小学）下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04年初版，1906年第7版。

[27]傅运森：《共和国教科书·新历史》（高等小学用）第3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12年6月初版，1912年8月再版。

[28]傅运森：《共和国教科书·新历史》（高等小学用）第1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12年6月初版，1912年8月再版。

[29]《明史》卷322列传第210“外国三·日本”。

[30]椿时中：《小学国史纪事本末》，东京，龙云堂，1883年。

[31]姚祖义：《中国历史教科书》（最新初等小学）下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04年初版，1906年第7版。

[32]《复兴历史教学法》（高级小学适用）第1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年改编本初版，1938年改编本第3版。

[33]范作乘：《高小历史课本》第2册，上海，中华书局，1941年1月第9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