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明代士大夫的精神世界pdf > 三士大夫的精神世界及其转向02(第1页)

三士大夫的精神世界及其转向02(第1页)

三、士大夫的精神世界及其转向02

相同的见解我们同样可以从董其昌的言论中得以见到。董其昌认为,作为一个士君子,理应多读“异书”,多见“异人”。但他所谓的“异”,并非“日宗一先生之言,索隐行怪为也”。在他看来,凡是“村农野叟,身有至行”,就是“异人”。“方言里语,心所了悟”,便是“异书”。[388]可见,在他看来,所谓异,不是追求一种外在形式上的与众不同,而是内心“自有超识”。至于袁中道,更是对“狂”作了新的解释,使“狂”不再流于“无忌惮”一路。他说:“狂者,是资质洒脱,若严密得去,可以作圣。既至于圣,则狂之迹化矣。必谓狂即是圣,此无忌惮之所深喜也。”[389]所有这些,均可以称为晚明自我拓展过程中的历史转向,从而与时代精神桴鼓相应。

一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人,自然会受到环境尤其是受到社会风尚的影响。士大夫作为社会的精英,同样无法摆脱社会风尚的影响。正如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王夫之所言,风会之所趋,即使是贤者也很难超越。尽管其中也有三四君子,可以卓立于风会之外,但多数士人还是随风会而转。如自西晋以后,风会所趋,士风流为“狂简”。[390]明代中期以后,就士风而言,同样有一个从谨慎转向狂狷的变化。

(三)求真务实:士大夫精神史内在转向之一

若欲对明代士大夫精神史的内在转向有一个更为形象的了解,那么不妨将视角转向当时的一些文学作品,尤其是寓言故事。先引述三则寓言故事。

刘元卿著有一则《猫号》的寓言,表达了他的“求真”思想。故事内容概述如下:有一位姓齐的宦官,家养一猫,自以为奇,向众人宣称是“虎猫”。其中一位门客道:“虎诚猛,不如龙之神也,请更名曰龙猫。”另一位门客则说:“龙固神于虎也,龙升天需浮云,云其尚于龙乎?不如名曰云。”又有一位门客说:“云霭蔽天,风倐散之,云固不如风也。请更名曰风。”又有门客说:“大风飙起,维屏以墙,斯足蔽矣,风其如墙何?名之墙猫可。”最后一位门客说:“维墙虽固,维鼠穴之,墙斯圮矣,墙又如鼠何?即名曰鼠猫可也。”寓言的作者听了这些门客的献媚之言,嗤之道:“噫嘻!捕鼠者固猫也。猫即猫耳,胡为自失本真哉?”[391]这则寓言以猫之起名为核心,犹如剥笋,层层向里,又如同逻辑中的归谬法一般,逐次揭示出图虚名、搞浮夸者之滑稽可笑,进而告诫人们,要务求实际,力戒虚名。[392]

陆灼所著《艾子后语》中,有《认真》一则寓言,就是为了批评当时认真执着不如圆通随和的弊端风气。寓言记艾子有两个弟子,一个名通,另一个名执。艾子带着两人去郊游,口渴想讨点酒喝。主人正在读书,指着“真”字说,认得这个字便给你酒喝。执说是“真”字,碰了壁;通说是“直八”两字,得到了美酒。[393]由此可见,当时的社会已是不分是非善恶,圆通的人可以得到好处,执着方正的人则往往吃亏。作者借助寓言批评,实则是在倡导一种“认真”精神。

江盈科所著《雪涛小说》中有一篇《任事》,对明代官场吏治腐败作了相当尖锐的抨击。《任事》一篇包括两则故事:第一则故事记一位脚上生疮的人,痛不可忍。对家人说:“尔为我凿壁为穴。”穴成,伸脚穴中,入邻家尺许。家人问:“此何意?”答道:“凭他去邻家痛,无与我事。”第二则故事记一位医生,自称擅长外科。有位裨将从阵上返回,中流矢,深入膜内,就请这位医生治疗。医生持刀并剪,剪去矢管,跪而请谢。裨将责问:“簇在膜内者须急治。”医生答道:“此内科事,不意并责我!”在这两则故事后面,江盈科有下面的评语:“今日当事诸公,见事之不可为,但因循苟安,以遗来者,亦若委痛于邻家,推责于内科之意。”[394]作者所记两则笑话,各有侧重,前者是以邻为壑,后者是敷衍塞责。明代官僚政治特有的腐败现象之一便是因循苟安,敷衍公事,推责诿过。这是一种不敢任事、不愿担当的陋习。

自明代中期以后,士大夫在政治人格上开始追求一种“认真”或“实心”任事的精神。与此相应,在学术思想史的层面,当时兴盛一时的理学讲学活动开始面临挑战,原始儒家的经典开始复兴,进而形成一股以“务实”为精髓的“实学”之风。若对明代士大夫精神史演进的内在理路加以简单的疏理,不难发现下面的两大转向:其一,从“虚与”(即虚与委蛇)到“认真”的转向;其二,从“空虚”到“务实”的转向。“真实”与“虚假”的对立与冲突,大抵可以证明唯真才能实,假者终究只能流于虚。由是言之,明代士大夫精神史的内在转向,用稍微现代的话说,这是一种“求真务实”的时代精神;若用当时的话语,则是“求精责实”“秉公尚实”的时代精神思潮。

1。从“虚与”到“认真”

朱元璋建立大明帝国之后,倡导务实之风,明初士大夫为国为民任事,蔚为一时风气。随着“三途并用”转而流变为科举一途独重,导致官场弊端丛生。其中最为流行的官场病,大抵有二:一为“软熟”之病。儒家讲究“无欲则刚”。人一有了欲望,就难免显得“软熟”了。很多官员,为了保持自己的官位乃至富贵,对朝廷的弊政就不闻不问,表面上是通过谦卑逊顺之态,维持自己的一种“体面”,并借此博取一种好的名声,实际上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富贵。[395]二为“苟沿”之病。如号称“当世名流”之人,尽管大都褒衣矩步,边幅自持,但丝毫不为国为民做一实事,不过“间取一二迂节细目,无关纲维之事,不切名教之图”,稍稍加以点缀,便翘然以千古自许。[396]究其目的,还是为了保持官位。如此弊端士风,通过渐移暗转,已使士大夫的筋骨化为木石而不自觉,如同“中蛊”一般;即使心有所觉,但呼吸之地已为所制,心可得知,而声不能出,有若“中魇”。两者相合,终成一个“末法”世界。[397]明代官场病的病根,还是在于士大夫仅仅是“做官”,而不是“做人”,更不愿“做事”。

明代的士大夫阶层,多半来自做官的人群。说到做官,历来也有一些争论。正如当儒家学者探讨治学之时,存在着“为己”之学与“为人”之学的争论一样,做官也有为自己身家做官或为朝廷百姓做官之别。[398]若欲达臻做官为人的境界,必须具有治学为己的志向。在一些正直的士大夫看来,为自己身家做官易,而为朝廷百姓做官难。若是为自己身家,不过采用攀缘之法,对于那些国计民生的大事,根本用不着出口。从来取富贵利达之人,大多采用此法。若是为了尽忠报国,行志安民,就不免媒忌招尤,甚至委弃身命。有鉴于此,无论是默容之明哲,还是眷怀之君子,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有些士大夫深知自己的作为无益于世,于是不免有了何必茹荼为甘的感叹。这是一种无奈之情,然就明代士大夫中所盛行的实心任事精神来看,确实做到了茹荼为甘。

明代中期以后,士大夫群体中开始流行“认真”或“实心”任事的精神。这不仅仅是对孟子大丈夫人格的一种继承,其实更是对当时士大夫中所普遍盛行的“偷安苟沿”士风的一种反动。概括言之,大抵包括以下三种精神:一是“实心”任事,“合并为公”;二是“老实”“认真”的精神;三是“愚愚”“止止”精神。

(1)“实心”任事,“合并为公”

一代名相张居正凭借自己的政治地位,大力倡导“实心”任事之风,终成“实政”佳绩。他在解释《诗经》中“匪直也人秉心塞渊”句时,其中云:

此其实心为民谋衣食,而不为粉饰之文也。秉心可为塞矣,然非直于民而有是塞也。深思为民,图久远,而不为浅近之计,秉心可谓渊矣,然非直于民而有是渊也。[399]

细绎其意,无论是“秉心”之“塞”,抑或“秉心”之“渊”,最终必须由是否“直于民”加以检测,亦即必须“实心为民谋衣食”,才能导源出真正的“实政”。换言之,心为政事之本。若是心有怠倦,则政事必随之废弛。[400]进而言之,张居正主张“惟心之勉”,这“勉”字,只是“纯”。

在明代的地方大吏中,能与朝廷倡导“实政”遥相呼应者,当数吕坤。究吕坤之“实心”任事精神,包括如下三个理论层面:其一,立身必须有“实见”,反对“傍人口吻,蹑人脚跟”。他认为,士君子一旦有了“实见”,就会“把捉得定”,甚至将“成败利钝,付之天人”。[401]其二,以“躬行”而达臻“实效”。他认为,儒者最为快心之事,就是“以宇宙内事任之两肩,以万物得所期于实效,俾二帝三王学术稍试于躬行”。[402]尽管吕坤明白“山不可移,海不可填”与“天之难回”的道理,但他仍有“移之填之之心”,决不以“无可奈何”四字塞责,希望“协众之力以回天”。[403]其三,讲究“真实有用”之学。他认为,若是儒者聚会讲求,不过理会古人多年卷宗,拈起磨勘,深文细索,无了无休,那么,即使将此人置之庙堂,亦只成得一个“了得自家”的“迂腐之儒”。为此,他要将埋没已久的“不忍人之心”的念头发掘出来,“扩一体之义,大无我之公,将天地万物收之肚中,将四肢百体公诸天下,消尽自私自利之心,浓敦公己公人之念”,此即“真实有用之学”。[404]

徐光启同样肯定“任事”精神。他认为,凡事有利必有害,有成必有败。假若能一人独断,“成则任其功,败则任其罪,所谓执其咎也”。反之,若是人人各逞胸臆,而不顾国家之利害,或者口倡游言,心营脱祸,不但议论无定,而且终无成功。[405]为此,徐光启又提出“为之自我”之说,无论什么事,是大,抑或是小,均必须有自己亲自担当的勇气。他相信:泰山之霤,不难穿石;匹夫匹妇,激厉至精;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愚公可以移山。唯有有此信念,有此精神,才能其势磅礴,所向披靡,“天人运命”亦将“后起而应之”,最终成就大业。[406]

东林讲学,并非远离朝局,而是更多地关注民瘼。此即由“实念”导出“实事”。如东林党人高攀龙认为,士大夫的“实念”,就是“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士大夫的“实事”,则是“居庙堂之上,无事不为吾君;处江湖之远,随事必为吾民”。就“实事”与“实念”的关系而言,则“实事本于实念”。[407]由此出发,高攀龙进而倡导“合并为公”的精神,认为“天下”原是“一身”,士大夫若能合并为公,那么天下就如一气呼吸。何谓“合并为公”?他作如下阐释:“人人真心为君为民也。为君民心真,则千万人无不一,故曰如一气呼吸。”[408]究其实,还是一种真心为君为民任事的精神。东林人物赵南星的为人,已被高攀龙称为“一世人杰,每事出格”。如此评价的基础,就是两人在政治理想上具有一致性。如赵南星认为,君子行动的最高准则在于“救民”,假若不能救民,就“算不得帐”。[409]

“救民”之说,在晚明士大夫群体中颇为流行,其说或称“利物济人”,或称“保厘人民”。如李盘在给李仲休的书信中认为,必须从“孝友”二论立脚跟,从“生死”关头开眼界,从“贪**世界”竖脊梁。所以,凡是“立身行己,利物济人”之类,都认为是自己本分内的事情,即使“磨蝎终身”,亦必不“改柯易节”。至于一切前因后果,诸如“回之夭,宪之贫,庆之富,跖之寿”,都将置之不问。[410]又薛应登认为,士大夫处世,其最高的境界是“勉效功业,怀仁义之实以救疮痍”,而不是具有薄视事功之心,“远栖林莽,独善其身”。果若如此,则其弊必会流于“孤高而无实”。进而言之,士大夫能做到谦约卑俭,一己的名节固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还是,“保厘人民,乂安社稷,功在宇宙”。[411]

所有这些,均可视之为英雄的任事精神。然英雄任事,无不源自自己的“定见”与“定力”。正如明人杨守阯所云,无论是大禹治理洪水,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还是孔子治理鲁国,子产任郑国宰相,无不基于自己有一定之见,而且又能持之以定力,所以即使有利害毁誉,也不能“溃其成”。[412]

(2)“老实”“认真”精神

“老实”二字,从字义上看,确乎相当浅显,其实却蕴含着相当深刻的精神内涵。对此,吕坤有详细的阐释。他认为,与“老”相对者,是“少年气”;与“实”相对者,则是“夸鄙风”。有鉴于此,他断言:“夫存心老实,则心有余闲;持身老实,则身有余乐;治家老实,则家有余财;处人老实,则人有余爱;干事老实,则事有余稔。是故五谷必老实,然后可食;材木必老实,然后可用。”[413]概言之,就是“崇真尚朴,务质守俭”。这种“老实”之论,同样见诸明末清初学者陈确的阐述中。当有人问陈确所学为何时,他明确以“惟学老实”答之,认为“老实”是自己的老师。照理说来,老实本是为人之本分,何必上升到学理的高度,但陈确认为,所谓的老实,就是“分寸不得逾,事事贵寻绎。天地物不贰,陶虞道惟一”。其中还是含有“绳尺”,须人遵循。[414]

早在明代中期,朱英就讲究“认真”,并将自己的诗集命名为《认真子集》,[415]显然也是有所意属,体现了那种为人、为官讲究认真的精神。继朱英之后,吕坤、李贽、鹿善继等人,对“认真”之说均有阐述。正如前述,明哲保身的苟延之风已经弥漫明代整个官场,如当时有一人批评他人道:“渠只把天下事认真做,安得不败?”言外之意,做事不必认真,否则必败无疑。闻听此说,吕坤深感惊讶。他认为,天下之事,即使认真去做,尚未必做得好,假若只在假借面目上做工夫,成甚道理?他说:“天下事只认真做了,更有甚说?何事不成?方今大病痛,正患在不肯认真做,所以大纲常、正道理无人扶持,大可伤心。”[416]由此可见,天下之事,只怕不认真,所以导致人们依违观望,看人家的言为行止而定。假若认得真时,即使是“君亲”之言,亦不会甘心相从,更遑论“一国非之,天下非之”。[417]

李贽也是一个为事特别讲究“认真”的豪杰。梅国桢曾对李贽坦言,尽管自己与李贽从大处相较基本相同,但梅国桢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事过便过”,并不如李贽,凡事都讲究认真。李贽听到友人这样评价自己,当时深为感动。所以,他在给梅国桢的回信中,首先承认自己也知道世间万事,不过是“一场戏”而已,戏文演得好和歹,到最后总是要曲终人散,何必太认真?但李贽又认为,在自己天生的性格深处,就不是一个“讨便宜的人”,所以就不得不凡事认真。[418]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