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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其骧先生的五星级文章及学术活性(第2页)

(11)《鄂君启节铭文释地》(1962):这篇文章当然应该和它的余响《再论鄂君启节地理答黄盛璋同志》(1963)合读,梳理了当时楚国境内水陆交通状况。既是对铭文中地名的合理考释,又是对当时地理环境(尤其是河湖水系)的研究心得。圆融贯通,纵横无碍。

(12)《上海市大陆部分的海陆变迁和开发过程》(1973):之前有《关于上海地区的成陆年代》及《再论关于上海地区的成陆年代》之作,此篇在获得考古新资料的基础上踵事增华,由自然环境而推及人文,重在前者。并世学人侧重自然环境则多疏于人世变迁,偏重人文历史则多不顾自然背景,此文深得地理学综合研究之旨。且文章结构清朗,显豁无比。

(13)《马王堆汉墓出土地图所说明的几个历史地理问题》(1975):含汉初长沙国南界、汉初长沙国西南边区的8个县治、水道名称的演变三个部分,看似琐碎,所涉及的却是西汉长沙王国境域变迁(当时有学者以《汉书·地理志》所载西汉末年政制释汉初长沙国)、政区界线划分、秦代县数等宏大得不得了的问题。

(14)《〈山经〉河水下游及其支流考》(1978):无话可说。谭先生在《长水集》自序中已经说过:“这是我的一篇得意之作。古今学者讲到汉以前古黄河全都只知道有一条见于《禹贡》的河道,谁也不知道还有其他记载。如今被我从《山经》中找出这么一条经流凿凿可考,远比《禹贡》河水详确得多的大河道来,怎不令人得意!”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帮他得意。

(15)《云梦与云梦泽》(1980):无话说。邹逸麟先生曾有评价:“澄清了一个千年疑案”,“实际上是一篇江汉洞庭平原区地貌变迁和地区开发史的论文”,“对研究长江流域湖泊平原的变迁具有很强的典型性”。地质钻探资料也已证明了它结论的正确性。

(16)《西汉以前的黄河下游河道》(1981):该文第五部分是“结论十二点”,以谭先生惜墨如金、简洁明了的作文风格,其内容之丰富、重大可知。《长水集》自序对此未做评价,我个人觉得它无论从哪方面都比上述第15篇有过之而无不及。

(17)《历史上的中国和中国历代疆域》(19811988):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20多年的心得,其重要性已经超出历史地理学而上升到整个历史学领域。也许可以说是历史地理学在它出现(1934)的前半个世纪内为历史学所做的最大的理论贡献。

(18)《论〈五藏山经〉的地域范围》(1982):对《山经》所涉及地理问题的一次全面清理。如果谭先生耐得烦,将《山经》的原文都附上去,并且罗列一些前人陈说,那就是一部专著,而且还是高质量的专著——因为里面有那么多别人无法梦见的真知灼见。文本非常完美:先交代学术史,再讨论方向和里距,然后逐一考证,到最后与《禹贡》进行比较,认定《山经》的写作地点应肯定顾颉刚先生的周秦河汉之间说,写作时代得把顾先生的“《山经》早于《禹贡》说”颠倒过来。前人关于这两部先秦地理名著孰先孰后的讨论不知凡几,但因都没有搞清《山经》地物的具体所在,因而那种讨论大抵迹近无根,对二书地理价值的比较也无非隙中窥月。此文为先秦地理的研究开一新境界。

(19)《海河水系的形成与发展》(19841986):此文的写成颇有点戏剧性。提纲是谭先生在1957年发现问题之后迅即写成的,他以此在那年5月做了一个校庆学术报告并油印分发给海内同好,以为万事大吉。不料时过20多年有人以其所赠提纲敷衍成专文公开发表,并号称是自己多年钻研的收获,谭先生气不忿,这才将提纲找出来撰写成文。我们得感谢那位大侠,要不然以谭先生的性格和倥偬,我辈小子很可能就没有看到这篇文章的福分。没话说。邹逸麟先生早已阐述:“我国境内河流除黄河外,要数海河水系变迁最大。但海河水系形成于何时,以前所有学者都没有搞清过。”即此可知该文的分量。文末有一个后记,解释何以对旧作只“改写”而“不增加任何新的内容”:“我可不是主张抱残守缺,研究历史地理可以只在故纸堆中讨生活;这是因为寒斋只有这些旧籍勉强齐备,过此就得跑图书馆、资料室,就不是我这个衰老而残废的人所能办得到的了。”落款署:“1984。7。15。改写脱稿后挥汗书此。”每次我看到先生的这类文字,都感动得想流泪。

(20)《唐代羁縻州述论》(19861990):题称“述”,其实通篇是“论”。称“述”的目的大概一是谦虚,二是文气的需要(去掉这个字念起来音节不谐调)。讨论的时代限于唐,其实可作为研究历代民族地区、民族关系的纲领性文献。

(21)《中国文化的时代差异和地区差异》(1986):任何人做这类题目,恐怕都难免空空只手,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但这篇文章题目大,内容实,耳目新,令人不能不佩服其思维行走线路的巧妙。然而谭先生的巧,又巧得风格沉雄,绝不让人看出他在讨巧。中国历史文化地理研究的指导性文献。

(22)《中国历代政区概述》(1987):《长水集续编》中的文本是1984年、1987年先后发表的两个文本的组合,为此我们要感谢葛剑雄先生。文中先叙述历代政区的实态,然后谈演变的规律,涉及政区数量、幅员、层级、官员诸方面。在最后“几个应予注意的问题”中又着重谈到了唐宋的郡名以及旧时代文人习用的地名古称、别名,我觉得可以就这一部分发展出一个专题研究,就叫:文学地名学。

(23)《自汉至唐海南岛历史政治地理》(1988):约2500字,分8个部分,谈的是海南岛与大陆的关系史,附论梁隋间高凉洗夫人功业及隋唐高凉冯氏地方势力。考定海南岛自西汉弃珠崖、儋耳二郡后,直到隋代才重归大陆版图,发千年之覆,完全是一部专著的规模。

(24)《历史人文地理研究发凡与举例》(19901992):谭先生的绝笔。上篇是发凡,由谭先生口述、葛剑雄先生执笔;下篇是举例,仅写成谈历史人口地理的第一部分。造化弄人,如今我们只能欣赏它的残缺美了。尽管如此,露出云端的这部分早已是一副神龙的模样。

除了上述这些,谭先生当然还有一些好文章,但我觉得那些都不能跟这24篇相比。例如,《新莽职方考》(1934)从问题来说足够大,文本也很壮观,末尾还附考了新莽郡县官制以及改汉郡县名通例,但我觉得那主要是一个钩稽、爬梳、归纳的工作,智慧含量不太够。《论丁文江所谓徐霞客地理上之重要发现》(19411942)从牵涉到的问题来说足够大,但方法较为普通,文本也较为简单。再有,《太湖以东及东太湖地区历史地理调查考察简报》(19741980)从文本的复杂及智慧含量来说程度都很高,但毕竟只是一个考察报告,问题欠宏大,而且篇末还注明当中包含了张修桂先生的两点看法。要之,谭先生的文章篇篇都有个人的见解,但五星级的文章大概就是上面这24篇。若算上三星级的,应该有40篇左右的样子,那些姑且不说它。

从这24篇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出若干问题。其一是,过去我们老有人觉得谭先生的论著不算多,他本人也在《长水集》序中自况写文章出手很慢,现在看来那样的印象欠准确。在五星级文章的层面上,谭先生的论著之多是骇人的。我没盘算过他的同辈人中有多少人能达到那样的水准,就目前而言,一般的教授大概有那么两三篇就算不错,有五六篇的话就可以算很好的教授了。

当然,谭先生在当教授前他的五星级文章也只有5篇,那一年他31岁(1942),加上其他文章,共31篇。到1949年,他的五星级文章增加到7篇,应该说,也不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令人惊讶的是后面。他于1978年中风,从此半身不遂,可是他出五星级文章的速率并没有因此而衰减,反而还大大高于以前。这以前47年(1931—1977),即使扣除新中国成立初期耽搁的2年,“**”中耽搁的3年,也还有42年,五星级文章13篇,平均每年约0。31篇;而这之后到他最后病倒(1991)不足14年,五星级文章为11篇,平均每年约0。79篇。后14年的年出产率约为前42年的2。55倍!

我们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现象。尽管我们可以为这一现象找出许多客观理由,在前42年中,谭先生有很多时间花在了别的事情上。诸如,他年轻时编《禹贡》杂志,经常要为作者改稿甚至写稿,后来又为生活而辗转奔波,经历抗战、解放战争等社会大动**,新中国成立后搞集体项目一搞就是20来年,等等。可是我们不要忘记,后14年他已是衰年有病之身,中间好几次小中风,在医院一躺就是几个月,而且还要带学生,还要应付身为社会名人而纷至沓来的各种杂事。在时间上,后14年他也是绝对得不到充分自由的。

那么我们只能说,在后14年他有足够多的东西要写,随便出手都是五星级文章。我觉得这个解释比较能说明问题。从文本上看,他早年的五星级文章虽然也美轮美奂,但晚年的文章更大气磅礴,臻于澄明洞彻之境。这显然与他中年以前的积累分不开。他晚年的文章有些是对中年所做具体工作的提升和总结,如《中国历代政区概述》《历史人文地理研究发凡与举例》之类;而有些则是将中年的发现撰写成文,如关于黄河故道、海河水系、唐代羁縻州诸篇。在《自汉至唐海南岛历史政治地理》一文中,他述洗夫人功业时写道:“笔者察觉此事约已五十年,惜未能见诸笔墨。”我相信类似的发现他还带走了不少。因为就在我从他问学的短短1年多时间里,他就说出了很多让我闻所未闻、自己也根本想不到的想法。悠悠苍天!如果还假他以年,谁知道还有多少珠玉会蹦将出来?

小时候常听老师们念叨一句话:“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言下颇有不屑之意。如今读着《长水集》《长水集续编》,我想,一个人如果真能读书死,那该是多么值得羡慕的事。

原载《社会科学论坛》2005年第3期

图二长水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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