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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 卢梭与日内瓦 身后的荣耀（第1页）

第六节卢梭与日内瓦：身后的荣耀

法国革命前后，卢梭在日内瓦的形象不确定，政府和教会的态度变化最多。1712年6月28日，他生于日内瓦，幼年时游**在瑞士西南地区，安纳西（Annecy）和尚贝里（Chambéry）附近，之后在法国文学共和国获得普世名声，因《爱弥儿》的自然宗教与加尔文教相悖，他为瑞士教会势力驱逐，普通教徒在路上碰见他会对之讥讽、侮辱，向他扔石头，甚至用火枪威胁。1764年，应日内瓦公民阶层的请求，他完成《山中来信》，反驳特罗尚的《乡间来信》，批评小议会专制，维护公民在议会的提议权，得罪了日内瓦贵族阶层，由此失去公民权。在巴黎文人界，他始终被视为“日内瓦哲学家”[253]。论敌强调国籍，暗示他是在背叛法国，搅乱法国人的思想。

1789年后，卢梭被塑造为革命导师和道德楷模，激进派政府采取一系列措施，为他恢复名誉，之前的谩骂与诋毁消失了。受法国舆论影响，日内瓦人对同胞身后的命运愈加关心，再次想起三十年前他代表民众反击贵族独裁的功绩，“《山中来信》是文字世界里的善事，正是为此，他受到贵族与教会迫害，作品遭禁，人身权利受威胁，现在一切都变了，专制制度已垮台，人民醒悟了”[254]。1792年6月28日，日内瓦庆祝卢梭诞辰八十周年，有人说他诞生的一天是“神灵保佑的日子，日内瓦作为他的摇篮富有正义”；同年，婴儿俱乐部（ClubduBerceau）举办诗歌会，赞扬他是平等的先知，“犹如饮下毒芹汁的苏格拉底”[255]。那时的一首赞歌里尽是缅怀之情：

人们一代代传扬，

我们幸运的城市诞生了一位伟人，

一位圣贤，

为自由鞠躬尽瘁。[256]

卢梭在日内瓦舆论中的处境逐渐改观。1792年12月12日，日内瓦议会以777票赞成、179票反对通过决议：“针对卢梭及其作品的法令全部作废。”[257]这意味着他们不再追究卢梭反宗教和颠覆政府的罪责，恢复他的公民权。1793年12月，日内瓦议会通过决议，为之立纪念碑，“他的作品里有关于美德和上帝的崇高思想，纠正青少年体育和德育的错误”[258]。对于卢梭生前的争议及其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日内瓦贵族和平民实现和解，他们为有这样的同胞而高兴，心中有民族荣耀感。

1793年6月28日，时逢卢梭诞辰日，日内瓦举行盛大庆祝会，民众在剧院会合，军队整齐着装，到达特莱尔（Treille）广场。[259]青年、老人、母亲和小孩子谈论着他的生日，感谢他的政治理论，“正是借助于此，人认识到自身的天赋权利，开始热爱自由平等，感受到国家对个体的意义”[260]。1794年，法国议会要将他的棺椁移入先贤祠，百余名住在巴黎的日内瓦公民在议会前的广场上集会，感谢法国人对卢梭身后名誉的尊重。[261]这一年，日内瓦举办的卢梭诞辰仪式格外隆重，整个6月，各类活动不断。6月7日，民众游行，队伍庞大，走在前面的是十二位抱着孩子的母亲，孩子头上戴花环，或手捧鲜花。之后是十二位年轻姑娘，佩戴白色面纱，年龄最小的走在前面。紧随其后的是六位骑马的老人，其中一人挥着旗，上面写着“日内瓦宪法向老人致敬”。接下来是十二位农民代表，他们的旗上写着“农业是珍宝，在工艺中排第一”。队伍最后是钟表业代表和修士代表，各一人，修士举的旗上写着“卢梭生活贫困，他的雄辩文辞是为不幸的人辩护”。[262]

1794年6月24日，在日内瓦城社会契约路（Alléedutratsocial）的尽头，卢梭纪念碑落成了，爱弥儿拿着锤子修理小板凳，卢梭面含微笑站在他身边。之所以立碑，是因为他的政治理念能纠正风俗之弊，“正当世界受制于偏见的枷锁，卢梭受自由之托来到这个世界，击垮了偏见”[263]。纪念碑北面是社会契约路，西面通向乡村卜师路（AlléeduDevinduvillage），南面通向爱洛漪丝路（Alléed’Hélo?se），东面通向爱弥儿路（Alléed’Emile）。爱弥儿路现已改名，其余的路仍旧在，分别为乡村卜师大街（AvenueduDevin-du-Village）、新爱洛漪丝街（RuedelaNouvelle-Hélo?se）、社会契约街（Ruedutrat-Social）。

在日内瓦，卢梭生前与去世后的处境判若云泥。日内瓦人对他的解释有现代政治和世俗道德的关怀，也有宗教内涵，以之为传播真理与现代自由的先知。1794年6月28日，公民德索纳（JeanDesonnaz）谱写颂歌：“卢梭厌恶奴隶制，珍视自由，自记事起就呼吁自由。”[264]虽有美化之词，但不像法国人那样极端，卢梭的形象并未意识形态化。法国热月政变后的政治动向多少触及日内瓦人，纪念仪式简化，卢梭从革命道德的最高存在回归真实，由美德与真理的抽象化身转变为有功有过的历史人物。1795年6月28日，日内瓦公民以符合共和精神的朴素纪念他的诞辰。[265]理解方式的转变，除法国革命影响，还与当地日渐完善的政治经济制度有关，18世纪末，以手工业者为主体的资产阶级有力量抗衡贵族，不再需要诉诸激进的言行。

19世纪，法国的卢梭思想解释学有左右之分，双方争论激烈。此时，他已被日内瓦接纳，无论是贵族，还是普通民众，来自法国的影响形同于无，日内瓦人一度要纠正法国人不合情理的贬低。每年6月28日和7月2日，日内瓦会举行卢梭诞辰和去世的纪念活动，规模或大或小，1846—1878年最隆重。[266]1878年，日内瓦人在卢梭塑像前纪念他逝世百年，有各行各业的人，“都怀着合情合理的民族自豪感”，卢梭逝世百年委员会组织一系列讨论会，涉及哲学、政治学、教育学，以及宗教思想。[267]而此时，卢梭在法国被右派学者斥责为“来自日内瓦的外国佬”，阴谋败坏法兰西的传统。[268]

1904年，日内瓦成立卢梭研究会（So-JacquesRousseau），创办附属刊物《卢梭研究会年鉴》，布维尔（B。Bouvier）任主席，弗朗索瓦（A。Fran?ois）任秘书，搜集尚未发表的书信手稿。《年鉴》致力于真实地描述卢梭的生活、交往和思想，面对法国保守派的批判时为之辩护。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卢梭研究不再受政治因素干扰，学术规范日渐完善，1965—1989年，卢梭研究会与牛津大学伏尔泰基金会合作出版《卢梭通信全集》（52卷），注疏细致，用心良苦。

2012年6月28日，卢梭诞辰三百年，日内瓦举办纪念活动：“2012，卢梭，为了所有人。”（2012Rousseaupourtous）主题包括哲学、文学、作品翻译、教育学和植物学。庆祝期间，社会各界筹资5870065瑞士法郎，举行音乐会，上演戏剧，还有卢梭的家产展览，但最吸引人的是六公里的乡村漫步，参与者穿着古装，兴高采烈。[269]（图4-4）日内瓦的卢梭青铜像旁边飘扬着白底红十字国旗。那是现代人对一个逝去思想家的缅怀，这种缅怀源自坦诚的历史观，或有同情意义的现实感，为普通市民，也为小孩子，让他们了解日内瓦历史上有这样的一个公民。他曾被人误解，但时代不同了，纷争消散，他的政治理想已实现，人人平等互爱，追求真实，权力契约流于无形，却卓有成效。国家与社会是完善的二元结构，国家专注于公共事务治理，社会组织补其不足，保卫批判精神，宗教已放弃世俗权力，致力于宽慰现代化进程里个体心理的不安。在瑞士，卢梭进入无限绵延的“时间-思想谱系”，纪念活动手册中的话多少说明他的存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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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4日内瓦市民庆祝卢梭诞辰三百周年，2012年

让-雅克·卢梭生于1712年6月28日，生命最初十六年在日内瓦度过。根据日内瓦市文化与体育部的建议，纪念活动的目的是庆祝一个作家、一个哲学家的三百年诞辰，在其作品和生活中发现日内瓦遗产的重要意义。

……

自由、民主精神以及语言的重要性是卢梭文字的遗产，这些问题已为今天的人更好地理解和实践，会帮助我们建设更好的世界。

……

今年是意义丰富的一年，我们要提醒那些不远将来的人准备纪念卢梭去世二百五十周年，那是在2028年，从现在开始筹划。[270]

[1]GirardinàtessedelaMarck，23ao?t1778，eXLI，p。215。

[2]on：Lucem，Lalumière；Desilinrebusinane，Nulvidedanslaaire：Ridiculum，Leridicule；W。Penn：Humanitatem，l’humaesquieu：Justitiam，LaJustice；J。J。Rousseau：Naturam，LaNature。PromeinérairedesJardinsd’Ermenonville，p。39。

[3]AtourtoErmeaining，besidesanatofthepalas，andcuriositiesoftilly，andirardiifulseatofErmeiculardesbofJ。J。Rousseau，Londo。BePall-Mall，1785，p。6。

[4]P。-P。Plan，J。-J。Rousseauratéparlesgazettesdesontemps，pp。227，229。

[5]AtourtoErmenonville，pp。44-45；WrittenatErmenonville，earParis，whereJeanJacquesRousseauisburied，ongoihePrinagattilly，Apoeticaltourintheyears1784，1785and1786，byamemberoftheArsocietyatRome，London，1787，p。15。

[6]Fran?oisdeChambrierauelJean-PierredeChambrier，26aoust1778，eXLI，p。238；VisitedeMetraàErme1778，eXLI，p。185。

[7]LechevalierStanislas-JeandeBoufflersàFran?oise-EleonoredeJeandeMaessedeSabraembre1778，eXLI，p。257。

[8]G。BrizardetA。enonville，auPlessis-BellevilleetàMontmorency，les14-30juillet1783，eXLV，pp。163-164。

[9]PromeinérairedesJardinsd’Ermenonville，auquelonajointvingt-qdeleursprincipesvues，déssinées&gravéesparMerigotfils，Paris，MDCCLXXXVIII，p。21；N。M。Karamzineàsesamis，juin1790，eXLVI，pp。213-214。

[10]RapportdeLakanalsurJ。J。Rousseau，le29fruII，15septembre1794，eXLVIII，p。18。

[11]PromeinérairedesJardinsd’Ermenonville，pp。24，27，23。

[12]enonvilleauPlessism，les14-30juillet1783，eXLV，p。187；LettresurlecaractèredeRousseau，1789，Barruel-Beauvert，ViedeJ。-J。Rousseau，p。124；VisitedeMetraàErme1778，eXLI，p。185。

[13]P。-P。Plan，J。-J。Rousseauratéparlesgazettesdesontemps，p。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