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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 1766年卢梭的转变(第1页)

第五节1766年卢梭的转变

——从启蒙者到浪漫派

1765年赴英途中,卢梭的心情不错,那是四面受困、突然看到希望时的快乐。1766年3—4月,他的心理变化却让人困惑,时至今日依旧难以说明他的感知与行为的确切联系。牛津学者莱瑞(Leigh)编辑卢梭通信时有过疑问:“我们不知道他独居时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带有现实色彩的噩梦是怎样形成的。总之,他成了个多疑敏感的人,用灵巧的思维将不相关的事联系在一起,觉得到处是坑害他的陷阱。”[252]那场争论对卢梭影响很大,之后,他对文学共和国的态度不同于以往,要与之划清界限:

十四年来,我不幸从事这一职业,却未染上它的陋习,嫉妒、算计、甜言蜜语,一刻不曾靠近我的心灵。我未因外界迫害和不幸的遭遇变刻薄,放弃这门职业时,我像开始那样心灵健全。[253]

1767年5月,回法国后,他与乔叟(EdmundJossop)仍说要远离文人界,这一行当违背他的性情,“我现在不再是文人,以前是,却给我带来不幸”[254]。而进入文学共和国前期,他刻意向人展示自己的喜好与音乐才能,在沙龙聚会时朗读诗歌,竭力维持公民的身份,而一路的遭遇让他体会到人心的晦暗。所谓的理想,不过是生存竞争的托词,所谓的荣誉,不过是投机者的猎物。

法国旧制度粗暴对待自由言论,所以触及敏感问题的作品多匿名出版,或用假名出版。1751年,伏尔泰在柏林出版《路易十四时代》,署名为弗朗切维尔(M。deFrancheville);1775年,霍尔巴赫在《自然的体系》里千方百计地隐藏自己,“手稿是在一位不具名的学者的藏书里发现的,根据马塔(Matha)先生的说法,写作者是已故的法兰西学院终身秘书米拉博(Mirabaud)”[255]。两个名字都是霍尔巴赫虚构的,虽说出版地在伦敦,但更有可能是阿姆斯特丹。而卢梭在每部作品里都署真名,惹下了祸患。1762年6月22日,法国御前会议企图缉捕他,他们很容易知道《爱弥儿》的作者是谁,他还写过哪些作品。[256]卢梭素来以为勇敢者才会如此,“正直的人要对他的书负责,我在本书(《新爱洛漪丝》)卷首署名,并非掠为己有”[257]。考虑到青年卢梭对名誉的渴求,不排除他是想让公众知道那是谁写的,他需要确定的身份,这对于一个在巴黎漂泊闯**、一无所有的日内瓦人尤其重要。然而,1766年5月后,他致信培鲁时彻底变了:“给公众一些时间,让他们忘掉我。”不久,他又对忘年之交、日内瓦同乡伊维农重复这样的愿望:

我不再让公众记着我,在我的余生里,他们不会听到我的消息……我现在很安宁,也会一直如此。为了让人把我忘记,我尽可能少写信。[258]

只有觉得自己被人忘记时,他才心境安宁。1767年,他甚至不再关心是否有人谈论他:

即使不把我忘记,无论对我是赞赏,还是诋毁,我都觉得无所谓,不闻不问,偶有所知,也不在意,简单纯朴的生活才好。[259]

卢梭在文学共和国里收入可观,困难中不乏友人相助,性情却无常,当时的人不理解,现代人也有些迷惑。巴黎高师学者李尔第(Lilti)同情他的境遇,远离沙龙,拒绝不平等的交往,是在否定虚假的礼仪,他这样做的根源是“作家主体意识或自治意识的觉醒”[260]。文学共和国是生存竞争的空间,确实有人退出,或是才华平淡,难以立足,包括那些只在报刊上出现一两次的作者,他们的行踪已难考证;或是经受不住牢狱之灾堕落为间谍,变身为旧制度的同谋也就意味着背叛了文学共和国;或是对公共舆论敬而远之,“公众的注视是让人难以克服的恐惧”[261],卢梭休谟之争时,亚当·斯密力劝休谟不要进入公众视野,“那是在冒险,报纸上多是道听途说的小故事”[262]。旧制度之下,法国没有保护私人空间的法律,窥探隐私的愿望不可遏制,“安插间谍,收容奸细,偷拆漆印,截留书信……政治风俗就是这样”。1789年国民公会获悉美国《马萨诸塞州宣言》后才想在法律上有所改观:“共和国的成员在法律上有依靠,对于人身、财产与名誉的不公正行为,应无偿获得正义的保护。”[263]

所以,卢梭是第一个主动退出文学共和国的“公民”,之后他很少写信,也不再回信,尤其是对待不熟悉的人,他时常变更收信地址,回避不速之客。致信老朋友培鲁时,地址改为“MrsLup;DrakeUnion-don”,要求转信人“不要传播他的新地址,不要让人看他的信”[264]。从伦敦回巴黎后,他依旧藏匿住址,1767年7月,致信拉图尔夫人时告知的是孔代的地址“M。detàl’H?telleBlanc,ruedeCleryAParispourle”;致普尔兰(Portland)公爵夫人的信里不再写名字,也没有收信人的地址。[265]之后一年多,他不断变更名姓,用过雅克(Jacques)先生和勒努(Renou)先生,“我宁愿在他人的记忆中死去,希望您尽量少谈论我,不要向我的朋友提起我”[266]。在出版时,他慎之又慎,“一本书,尤其是好书,往往是作者的灾难”[267]。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处心积虑地挣名声,还写东西,但不为出版,无论什么内容,“不以我的名义,也不匿名出版,活着不出版,死后也不”[268]。但因迫于生计,1767年他又出版了《音乐辞典》,只是对公众的关注忐忑不安,以为那是不幸的事。[269]后来,他不堪舆论的扭曲屡次下笔反击,但对于自己的“回忆录”,他坚持去世后出版,他将草稿交由妻子保存时嘱托她1801年才可以打开。[270]

不再以写作为寄托,他热心于植物标本。在英国武通时,邻人罗宾逊(OwdJamesRobinson)、农夫伯顿(Burton)和苏尔特(Salt)小姐注意到他每天外出散步,回来时带一大把植物。[271]英国早期浪漫派布斯比是德比郡人,既是卢梭的朋友,也是其敬仰者,他同样观察到,卢梭每天穿着亚美尼亚族的长袍上山采标本。[272]回法国后,他在巴黎北郊的克里希(Clichy)隐居,只关心植物学,“没人问起他,没人拜访他,没人谈起他,命运剧变,几乎比任何人的经历都突然”[273]。1767年10月,沃波尔从法国返回英国后将这一情况转告休谟,以示安慰,沃波尔以之为“惨境”的却是卢梭刻意追求的。1768年6月27日,《秘密回忆报》报道:“他一天到晚采集标本,对外联系少,不说话,不写东西,特蕾兹对外人说她的丈夫烧了《忏悔录》的草稿。”不久,他又去多菲内(Dauphine)山脉和阿尔卑斯山脉采集,1770年7月22日,在朋友帮助下进入凡尔赛宫的国王花园。[274]

卢梭生命后期的藏书单说明他在去世前未改变1766年的性情。1778年春,他到巴黎北郊的埃莫农维尔定居,随身带有《普鲁塔克文集》(十二卷)、塔索著作(一卷),其余为植物学作品,包括哈勒里(AlbertHalleri)的《瑞士本土植物》、布封的《鸟类自然史》、奥布莱(Aublet)的《法属圭亚那的植物历史》、阿玛尼(Ammani)的《稀有植物》、图尔纳福尔(Tour)的《植物园结构》、亚当森(Adamson)的《植物族谱》、林奈(Linné)的《植物种类》《蔬菜种类》等。[275]卢梭对植物学的理解不同于当时的人,他们研究植物,是为发现自然的秘密,卢梭的“自然”不是理性意义的,是隐居时的情感归宿。与之相应,他的心境变了,像一个与世无争的老人,厌恶争斗与吵闹:

从前,我满怀热情地喜爱自由与平等,希望无拘无束地生活……拒绝朋友的礼物,为此经常引起矛盾;现在,我的喜好变了,相对于自由,我更爱平和……对于敌人也力求平和相处。[276]

1767年1月,他致信里格提(Riquetti)时提及之前的是非,后悔没有妥协:

如果我从劫难之始不跟命运对着干,而是做如今的决定,那些骇人听闻的阴谋诡计在我身上就不会有任何效果。[277]

身体病痛使之处于尴尬的道德境地,无端的讽刺压迫着精神,他觉得现实让人失望,写作风格不同于以往,由对理想国家的想象转向现实批判,关于公共事务的写作语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描述内心深处的孤独。1789年,艾斯切尼回忆与卢梭的交往,注意到卢梭的变化:

他出身贫寒,得不到求学机会,只能自学。孩童时代在出生的城市周围流浪……不断变更信仰、品味、习惯、职业、住所,性情害羞,不为人注意……成年后自谋生计,受人保护,也遭人误解。常犯错误,轻信多疑,是命运的玩偶;一生不安,担心有阴谋……试图断绝联系,以求平静。最后因精神失常不得不远离社会,愤怒悲伤,最后自我了结性命。[278]

卢梭退出文学共和国,不是因为文人的自治意识。生存境遇艰难,他无力维持费钱费时又费力的公共交往。1765年12月,逃亡路上病情复发,他猜测心脏有问题,难以继续赶路。[279]时值冬天,天气寒凉,病痛没有缓解的迹象,本想休息一个月,却被迫于12月9日赶赴巴黎,健康又恶化,“两三天出不了门”[280]。1766年1月到达伦敦后身体依然病着,2—3月,居无定所,与友人的通信里未提及健康,情况却不乐观;4月16日,身体很差,无力回信;5月3日,不能接待来访的客人。[281]长久以来,入睡困难,“夜,对于我真是残酷,身体承受的要比心灵承受的多得多,整夜失眠,心情悲观”[282]。5月底,他觉得死亡要来了,“可能来得急促”;6月间病情断断续续,“近三天身体很不舒服,今天尤甚”;7月10日,每写一行字都有可能死去。[283]整个8月,身体欠佳,情绪低迷,看不到希望,9月的天气又损及他的健康,博斯韦尔于10月15日来拜访,以为离别后再不会相见。[284]1767年年初,病痛依旧,他想给格拉夫通(Grafton)公爵写信,却无气力,卢梭不禁感叹艰难的境遇:

既无地位,又无财富,我老了,身体残疾,没人愿意理会我,受到迫害,为人憎恨,我总想做好事,往往事与愿违。[285]

1766年年初,卢梭已有被害妄想的倾向,他以为只有伏尔泰在用尽心机陷害他。到英国后,因语言障碍、舆论压力,以及居无定所的奔波感,自6月开始,卢梭性情起伏,坐立不安,“几乎难以相信他那怪异的敏感,当他为错误自责时,神经比心灵更容易混乱”[286]。而外界的批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厉,休谟后悔与之交往,休谟的朋友米拉尔(Millar)批评卢梭自我欣赏,以至于疯癫。[287]伏尔泰说他疯癫十足,“是极卑鄙的疯子”,愚蠢、高傲、忘恩负义,“如果他不是疯癫无礼,哲学家本可以扮演恰当的角色”[288]。日内瓦的自然学家博奈说他是因不幸和傲慢的性情才失去判断力,特罗尚对家人自始至终说他是疯子,德方夫人和达朗贝尔觉得他无耻,勒贝尔(Lepell)说这一类的疯狂有危险,“为了他和别人的安全,应将之关起来”[289]。杜潘(Dupan)批评他不可理喻,“以为全欧洲只关注他,不关注他就是他的敌人”[290]。同侪间的刻薄话语压垮了卢梭,也损害了文学共和国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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