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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新史学的发展下(第1页)

第六章新史学的发展(下)

——由实证而实录:方法论的确立

一、历史知识真实的价值

8世纪初期,刘知幾撰《史通》,特立《古今正史篇》,实为中国最早而有系统的史学史著作。他论述司马迁以前的史学发展,由《三坟》《五典》《尚书》《春秋》,以至于陆贾的《楚汉春秋》,其间颇值得注意者有两点:第一,他突出了史学的实证主义精神,援引司马迁和班固之言,直指尧以前之史多无征可信,“后来诸子,广造可说;其语不经,其书非圣”。第二,他对早期的“正史”,并无严格的界定,故诸体兼述、经传齐论,似乎有意将其前面所论的“六家”,笼统地一并划为正史,而为其后来专就“二体”以论《史记》以下诸正史不同,当有矛盾之嫌。[1]

本书第四章曾讨论司马迁自述其所开创的新学术,辨明其新史学的目的、对象、性质和方法,乃至指出经、史之分野所在。实证主义是新史学的重要特征,与今文经的玄想和附会、演绎和模拟不同。此特征不自司马迁始,但因司马迁而显,广受新史学运动期间诸学者所重视。刘知幾开章即突出此特征,可谓对史学之所以成立,已具慧眼深识。然而关于第二点,刘知幾曾有论述云:

当周室微弱,诸侯力争,孔子应聘不遇,自卫而归,乃与鲁君子左丘明观书於太史氏,因鲁史记而作《春秋》;上遵周公遗制,下明将来之法;自隐及哀,十二公行事。经成,以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丘明恐失其真,故论本事而为传,明夫子不以空言说经也。《春秋》所贬当世君臣,其事实皆形於传,故隐其书而不宣,所以免时难也。

及末世,口说流行,故有《公羊》《谷梁》《邹》《夹》之传。……平帝初,立《左氏》。逮於后汉,儒者数廷毁之。会博士李封卒,遂不复补。和帝元兴十一年,郑兴父子奏请重立於学官。至魏、晋,其书渐行,而二传(《公羊》及《谷梁》)亦废。[2]

是则刘知幾对孔子作《春秋》与丘明论《左传》,其说与司马迁略同,并能明指《春秋》是经,《左氏》为传经之传,且牵入汉代古、今文经的纠纷。不过,司马迁力言《春秋》及《左传》是“空文”,与其所开之学术不同,此旨普为新史学诸子所了解,而刘知幾却似未能理会,事出甚奇。如此,恐知幾另有所措意。知幾寻又论云:

汉献帝以固书(班固《汉书》)文烦难省,乃召侍中荀悦,依《左氏传》体,删为《汉纪》三十篇。……其言简要,亦与纪传并行。[3]

由此推知,知幾特将经学之《春秋》和《左传》列入正史而论述,实因牵于体裁而舍其性质也。[4]殊不知司马迁撰《史记》以来,至3世纪末叶汲冢竹书出,纪传体的新史学独擅胜场,笼罩史界,而编年体的“古史”,则几至沦没无识之者,荀悦之依《左传》体而删约《汉书》,其初意不在复兴古史。事实上,献帝和荀悦的基本意思,只是就《汉书》本纪而扩充,将中兴以前史事融入其内,因而使前汉史事之脉络大趋,得以一目了然罢了。史称《汉纪》三十篇“辞约事详,论辨多美”。[5]前句实在只能解释为它是《汉书》本纪的充实篇,事虽详于《汉书》本纪,但不会详于《汉书》全书。荀悦本人也自认为其书乃“抄录《汉书》,略举其要……约集旧书,撮序表志,总为帝纪”之作;声言其书是以省约《汉书》为务,用之“以副本书,以为要纪”,[6]初无意于与纪传体的《汉书》并行竞辉,如后世的古、今正史之争。[7]《汉纪》的删述成书,乃是新史学运动期间最显著而唯一的编年体裁著作,荀悦在此书中自有其理想与目的,但他的出发点不是因为重新认识古史而欲复兴之,这是可以肯定的。[8]知幾说它“亦与纪传并行”,乃是执汲冢发现以后的史学发展而言,应未得当时之实。

作者在此论证刘知幾之言,目的是要澄清新史学运动期间的发展真貌,以作为下面讨论的基本。这时期的真正情况是:经学与史学经司马迁而逐渐分流,《春秋》经传不被时人完全视为古代史学的著作,而编年的古史体裁因新史学的笼罩盛行,几至掩没不明。相反的,司马迁撰述《史记》以来,元、成之间(公元前48—前7年)有褚少孙的补作以继起,稍后刘向、刘歆父子,及冯商、卫衡、扬雄、史岑、梁审、肆仁、晋冯、段肃、金丹、冯衍、韦融、萧奋、刘恂、班彪等诸好事者又继起补续,至班固踏着此前人的成绩而改创成功,转引出政府官修、东观诸臣继踊《汉书》之举,一改前此补续对象为《史记》的趋势,降至3世纪后期巴蜀学派的陈寿撰成《三国志》而止,新史学于此期间前接后继,波澜壮阔,不仅纪传体因而确立,最重要的是新学术即因而大明。

作者在这里借用“实证主义”此名词,并无意完全套用其在西方哲学上所蕴含的各种意义。作者的目的,仅在借用此主义的某些主要特征,用以解释新史学运动的发展罢了。这些特征包括:历史知识的成立、史家对事实的重视与研究及其理解的方式。大体上,就历史事实研究及撰述的效果言之,此即本书所谓的“实录”,强调历史研述必须臻此境界诸理念,作者姑名之为“实录主义”;若就其研述方法论而言,此即“实证”,探究此方法之诸种理念原则,则姑名之为“实证主义”。《序论》所论史公的网、考、稽三段法,乃新史学的基本方法,本章由此出发,以论其他。

历史知识能够成立,先秦时代大体即有此共识,司马迁的新史学对此发挥尤巨,此可由新史学运动期间时人对其评价可知之。

司马迁《报任少卿书》成于公元前91年(武帝征和二年)左右。据此书所言,《史记》此时固已完成,前后费时约十八年之久,[9]故班固称说“斯以勤矣”。[10]据桓谭之言,司马迁书成后出示于东方朔,朔为之平定,署名为《太史公》。[11]然而《太史公自序》云:“……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此书法与其师孔安国的《尚书序》相似,表示《史记》原名为《太史公》,是司马迁所自取,东方朔为之署字而已。[12]如此说来,《太史公》书在司马迁生前即已完成,并且曾宣示出来给别人看,是则其后该书有阙佚,殆与司马迁本人无关,而桑弘羊在《盐铁论·毁学篇》称引“司马子”之言,亦未表示他是最早阅读此书者。[13]但是,司马迁可能死后不久,其著作中的某些意见,即在震动中国史的盐铁论大辩论会议中,为主角之一、握有实权的桑弘羊所称引,显示了此书成书之约略同时,即已产生了影响力,为他人所重视。[14]

不过,桑弘羊绝不是最早接受《太史公》书的影响力者,最早对《太史公》书产生强烈的反应者,也不是东方朔,而应是汉武帝。裴骃《集解》引卫宏《汉旧仪》注曰:“司马迁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过。武帝怒而削去之。后坐举李陵,陵降匈奴,故下迁蚕室,有怨言,下狱死。”司马迁如何死,容后论,要之卫宏乃东、西汉之间的古文经学家,所撰《汉书旧仪》四篇,目的在记载西京杂事,似出于记述国史异闻以备国史采用的意识,其言未可尽信。[15]《太史公》书有阙佚,自公元前1世纪中期褚少孙补续及刘向父子校书以来,即已如此,故《汉书·艺文志》注明其书十篇有录无书。卫宏之目的,是为景、武两本纪的阙佚,备存一说罢了。3世纪前期,大经学家王肃某次与魏明帝谈论汉事,其谈话如下:

帝又问:“司马迁以受刑之故,内怀隐切,著《史记》非贬孝武,令人切齿!”

对曰:“司马迁记事,不虚美、不隐恶,刘向、扬雄服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谓之实录。汉武帝闻其述《史记》,取孝景及己本纪览之,於是大怒,削而投之,於今此两纪有录无书。后(司马迁)遭李陵事,遂下迁蚕室。此为隐切在孝武,而不在於史迁也。”[16]

王肃的意见,一者本于刘向、扬雄及班氏父子的说法,一者即取卫宏的杂说。是则《汉书》作者班固,对此流传的武帝怒削两本纪说法,何以在《司马迁传》竟然不一提?窃意其因可能有三:第一,卫宏之说颇杂乱,其言司马迁之死尤不便轻信,故以严谨的态度以疑则传疑。第二,他因时讳不便说明。第三,他有意掩饰君主恶。欲究其因,则应从班固评论司马迁的意见入手,他说:

乌呼!以迁之博物洽闻,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极刑,幽而发愤,书亦信矣。迹其所以自伤悼,小雅巷伯之伦。夫唯大雅“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难矣哉![17]

寻班固之意,实未以卫宏谓司马迁宫刑之后,复又坐怨言下狱死为真实。他只将司马迁的发愤比作巷伯阉官之遇谗而诗,且讥其不能明哲保身而已。班固对司马迁的评论,影响来自二源:第一,其父批评司马迁价值观念不当,而且是“大敝伤道,所以遇极刑之咎也”。[18]第二,来自汉明帝的意见。此事见于班固所作《典引》一文,其序云:

臣固言: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臣与贾逵、傅毅、杜矩、展隆、郗萌等召诣云龙门。小黄门赵宣持《秦始皇帝本纪》问臣等曰:“太史迁下赞语中,宁有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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