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普鲁士为代表的北德意志自由主义,享有继承其哲学遗产的更多优势。普鲁士丰富的哲学传统将这个王国定位为德意志化的先锋队。当谈到哲学作为德意志化的资源时,青年恩格斯想起了黑格尔主义。青年恩格斯写道:“近代的德国哲学”是“德国的心脏”。②
德意志化的一个消极方面是,试图排斥法国文化对德国的影响。法国是启蒙、唯物主义、理性主义、革命以及革命政治思想的故乡,德意志化则意味着采取一些措施,建立一种阻挡任何法国文化渗透的国家屏障。德意志化的一个危险的方面是,在欧洲的进一步发展中进行文化孤立。③
南德意志自由主义尽管富有思想,但缺少领土中心。它缺少能将德国德意志化或能界定一个民族哲学传统的国家中心。南德意志的世界主义不应该是为某个国家伪造的铁匠铺。
在这种处境下,通往德国统一的运动陷入了僵局,通往内部改革的动力也已经消失。1830年,法国革命爆发。对恩格斯来说,1830年是德国当代历史的开始,因为它重新点燃了内部改革的呼声。青年恩格斯是1830年这一时代的产儿。维也纳会议埋葬的东西被复活波旁王朝的查尔斯五世推翻。
青年恩格斯代表了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德国历史的循环观。其基本模式是自由改革时代的三位一体:第一个时期是弗里德里希大帝时代,第二个时期是自由战争时代,第三个时期接受了1830年法国革命的洗礼。改革的前两个周期以君主专制政体的恢复而告终,青年恩格斯希望这并不能证明1830年后的复兴会同样如此。可悲的是,第三次复兴也因保守主义的反动而归于沉寂。
青年恩格斯的思想发展必然被视为1830年法国的成功和革命热情的自然结果。他的传记是法国对德国施加影响的事件的权力象征。这种思想脉络经过了两个相互关联的国家。关于政治—文化问题,青年恩格斯没有遵循德意志化的要求,而是遵循了海因里希·海涅和路德维希·白尔尼的路径,并接受了法国政治自由主义。不融合法国思想或法国政治模式,德国的政治改革就无法进行。
(三)路德维希·白尔尼
路德维希·白尔尼是普鲁士自由主义第三次复兴的先知。他是唤醒普鲁士对巴黎七月革命的自由主义需求的公民权利的保护者。
青年恩格斯毫无保留地对白尔尼赞不绝口。他赞同卡尔·谷兹科将白尔尼说成是“现代摩西”①,并在《评亚历山大·荣克的》这篇文章中,以如下句子描述白尔尼:
他不知道,白尔尼作为一个人物,是德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现象;他不知道,白尔尼是德国自由的旗手,是德国当代唯一的男子汉;他不了解反抗4000万德意志人和宣布理念王国意味着什么;他不可能理解,白尔尼是新时代的施洗者约翰,他向自满的德意志人忏悔,并向他们说,要将大树连根拔起,一个更强大的人即将出现;这个人要用火来施行洗礼,无情地扫除一切糟粕。①
白尔尼既是青年恩格斯的榜样,也是呼吁人们使自己的国家得到自由的德国思想界的一只苏格拉底牛虻。
白尔尼是青年恩格斯的榜样,这个事实可以在他写于1840年7月的一首以白尔尼为荣的诗中得到充分的证明。这首诗名叫《傍晚》,包含如下诗行,表达了恩格斯对尽力赶上白尔尼的渴望:
我也是自由歌手中的一员,白尔尼就像那株橡树一样,一旦压迫者给德国紧紧地套上镣铐,我就会一跃而登上橡树的枝条。勇敢的鸟儿翱翔在自由的云霄,是的,我就是它们中间的一只小鸟。②
和威廉·格雷培之间的通信,是白尔尼最初出现在这个巴门之子思想中的地方。青年恩格斯最早提及白尔尼的著作,是在从不来梅寄给威廉·格雷培的一封写于1839年5月24日至6月15日的信中。在这封信中,青年恩格斯表明,他读过《白尔尼文集》第一册和第二册,并将白尔尼描述为“为自由和权利而斗争的伟大战士”③。在1839年11月13日至20日的另一封写给威廉·格雷培的信中,青年恩格斯将自己描述为“向普鲁士输入禁书的大转运商”①。
青年恩格斯非法输入普鲁士的这些著作,包括白尔尼的《吞食法国人的人》四册,以及他的《巴黎来信》六卷本。②威廉·格雷培对他读过的这些著作显然不为所动。在1839年11月13日至20日的信中,青年恩格斯将白尔尼描述为“神来之笔”,并希望在两个朋友再次见面时,将威廉·格雷培变成一个白尔尼的发烧友。③
海涅,这个流亡法国的人,试图将德国哲学和法国激进政治学统一起来。青年恩格斯将自己称作“海涅笔下的新汤豪塞”④,但认为这个“新汤豪塞”目前的状态是“筋疲力尽”⑤的。白尔尼也处于流亡法国的状态,他已经超越了海涅,成为将德国哲学和为1830年革命释放的法国革命实践结合起来的“施洗者约翰”。
海涅的著作《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最先预示了即将到来的德国政治革命的独特性。《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出版于1832年,认为德国哲学将最终导致一场政治激变。海涅认为,自路德以来,德国就已成为哲学沉思的中心。他相信,产生于16世纪的传统将在19世纪演变为一场政治激变。德国的独特性在于,革命实践将从理性主义理论中产生。⑥
白尔尼是北德意志自由主义的化身。他打破了将理论运用于德国生活的观念,并以对实践的强调取而代之。青年恩格斯将白尔尼比作北德意志自由主义生活的火焰,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下面几句话中捕捉到:他的理论是从实践中奋斗出来的并证明是实践的一朵奇葩。他就这样坚定地采取了北德意志自由主义的立场,成了北德意志自由主义的先驱和先知。①
白尔尼是政治实践的同义语,与阿尔诺德·卢格具有相近的立场。白尔尼对理论和哲学的需要并不是盲目的,他将重点放在其作为完成改革的指路明灯上,而这是他对德国全部政治改革运动的最大贡献。青年恩格斯这样纪念白尔尼:
白尔尼才是主张政治实践的人,而且他完全实现了这个使命,这就是他的历史地位。他剥掉了德意志狂的徒有虚名的华丽外衣,同时,也无情地揭开了只有软弱无力的虔诚愿望的世界主义的遮羞布。他用熙德的话提醒德国人:只有舌头没有手,你怎么敢说呢?谁也没有像白尔尼那样描绘事业的辉煌。他浑身洋溢着生机,他浑身充满着活力。……但是,白尔尼第一个真实地阐发了德国同法国的相互关系。②
德意志自由主义的未来在于黑格尔和白尔尼的结合,在于理论和实践相结合。青年恩格斯写道:“我们时代的人物就在于完成黑格尔思想和白尔尼思想的相互渗透。”③实际上,这两个人相互补充。白尔尼呼吁的行动是健康的,是冲破这种障碍而进入行动的光明的救赎之路,而黑格尔的思想本身往往成为灰色的和暗淡的理论。白尔尼是黑格尔主义哲学的实现者。
在青年恩格斯看来,海涅统一德国哲学与法国政治实践的公式是有活力的。青年恩格斯将海涅的公式表述为:黑格尔代表了德国哲学,而白尔尼体现了法国共和主义。由于青年恩格斯的系统阐述,黑格尔和白尔尼的综合推动了1830年后德国的改革运动。
确实,青年恩格斯将黑格尔和白尔尼的综合看作青年黑格尔派运动的根源:“在青年黑格尔派中已经有不少白尔尼的思想,所以白尔尼可以在《哈雷年鉴》发表的不少文章上毫不犹豫地签署自己的名字。”①
白尔尼是青年黑格尔派的精神先驱。白尔尼是卢格的模范。
白尔尼也是引导青年恩格斯走向黑格尔的思想路标之一。对青年恩格斯来说,作为入门的白尔尼研究,引导着他对黑格尔的深入研究。
(四)青年德意志运动
青年恩格斯与弗里德里希·格雷培、威廉·格雷培的通信,表明了他的思想的易变性以及他对黑格尔的最初接受。他对青年德意志运动的论述,提供了他1839~1841年对黑格尔更深入的洞察。在下面的段落中,我将简要地描述青年恩格斯对青年德意志运动的评价,重点放在青年德意志运动如何对青年恩格斯最初接受黑格尔产生影响上。我将写到黑格尔在青年德意志运动中的地位,以便确定他在青年恩格斯心目中的地位。
恩格斯在第一篇发表的作品《伍珀河谷来信》和1839年4月的一封信中,提到了青年德意志运动。他将加尔文主义的原教旨主义与海因里希·海涅、卡尔·谷兹科和西奥多·蒙特的进步主义进行比较。②青年恩格斯把青年德意志派当作文学评论家和政论家,而不是哲学家。此外,他是一个自学成才的文学评论家,为报纸撰写文章,评价诗歌、戏剧以及青年德意志艺术家的小说。
青年恩格斯与青年德意志运动的关系分为以下时期:作为青年德意志派政论家的青年恩格斯;与青年德意志派决裂;从青年德意志派到青年黑格尔派;阿尔诺德·卢格富于开创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