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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谁才是正凶(第4页)

“那么这问题你自己也还不曾确信?”

“不,我已经确信无疑。”

“奇怪!这里面究竟怎么样?”

三个人都把惊异的眼光集中在霍桑的脸上。霍桑仍安谧如常,缓缓地吸着纸烟。

他吐了一口烟,才说:“我知道孙仲和实在是服了安神药水致命的。我昨天已经寻得了那个安神药水的药瓶,显见他服得很多。这药瓶此刻在朱仰竹的那只皮包里面,结案时一定用得着。那皮包刚才我已经交给乔探员了。”

汪银林仍半信半疑:“但孙仲和为什么要自杀?莫非他为着畏罪的缘故?”

霍桑答道:“畏罪固然是一种原因,不过另有一个致命的诱因。包朗,这一封信就是我昨夜在孙仲和的银鼠皮袍袋中寻得的。请你念一遍给银林兄听听,省得我解说了。”他顺手从袋中摸出那封信来。

我瞧那信封是西式的,上面贴着许多邮花,邮印上印着“天津”字样。我把一张布纹白信笺取出来时,只有寥寥几句。

我丢了烟尾,高声念道:“仲和鉴:你的外遇太多了,证据都在我手里。这样下去,夫妇间再没有和谐的希望。我为自身打算,不能不另寻出路。现在我已别有相识,已一同到了北方。他是军界中人,你即使要追寻,势必没有便宜。那些首饰本是我自己的东西,自然有权带走。但我因旅费的现款不足,故而已把银行中的存款完全提尽。这一着未免对你不起,请你原谅些吧。珠白。”

霍桑等我读完,接着说:“‘天道好还’,这句话在现代人看来,也许已认为近于迂阔迷信,其实也是合得上自然的因果律的。这里不是一个好例证吗?仲和作孽——也就是作恶太多,却想不到他妻子会有这一种报复举动。昨天下午,他必准备往银行中去取了款子,以便给阿采和林根的酬谢。不料存款已空。这打击可不小,他只得向阿采商量暂缓。他回到家里以后,忽见我和包朗去访他。他明知朱仰竹的凶案已经发觉,他也已被认做蒙着嫌疑。我临走时指问那条围巾,他一定觉察到他的阴谋终于不免败露。后来他虽把它藏到楼上壁橱中去,可是亡羊补牢,他也知道太晚了。傍晚时他接得了他的妻子苡珠的这一封信,那就是他的致命诱因。那时他悔恨恐怖,纷集心头,当然说不出的痛苦难受。接着阿采的恐吓电话又来一催。他便觉得四面楚歌,再也寻不出生路,就不得不出于一死。”

汪银林领悟地点头说:“这样说,那老头儿陆全的行刺可是已在仲和既死以后吗?”

霍桑道:“正是。你岂不见他背上的伤口外面丝毫没有血迹?否则他何以甘心受刺,绝没有抗拒的痕迹?”

我插口道:“我当时还以为仲和醉中被杀,血液却被骆驼绒所吸收,故而没有流出。”

汪银林弹了弹雪茄,又瞧着霍桑问道:“既然如此,刚才你在孙家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说明?”

霍桑道:“那时还没有到发表的时间。因为我这个推想,必须有了事实的佐证,才能确定。故而我从孙家出后,特地往验尸所去。据检验的何乃时医生说,孙仲和实在是由于服了过量的安神药水致死,又因酒精的助力,死得更迅速。当老仆陆全举刀行刺的时候,他的血运早已停止,故而陆全实际上没有杀人。你回警厅以后,把那全没有关系的王寿玉放了,再好好地安慰陆全一番。你代替我致意一声,他的举动我个人是很表同情的。等到法庭公审的时候,我一定给他辩白,我是不怕那于企年的。”

汪银林苦笑了一声:“我想于律师不会有工夫给他的已死的外甥做什么主张。他急于要知道的,就是孙仲和承继名下的财产还有多少。他今天一早来看我,就问我有没有发见仲和的存款、折单之类!”

室中静了一会儿。大家都不禁微微地叹息。霍桑接续另一支纸烟。

接着霍桑才叫薄一芝说明经过。他说昨夜里他被释放以后,委托一个好友吴芝轩去帮同料理朱仰竹的丧事。他自己赶到沈咏秋家去。他闻得沈咏秋刚巧外出,料伊定是往仲和家里去的;他也就赶到那里,忽被汪银林的声音所吓退。那时他正像惊弓之鸟,慌乱无主,惟恐再被拘捕,故便往另一个杨姓的朋友家里暂歇,不敢再回去。

他补充道:“这种举动,我事后回想,未免太没意识。因此,我觉得不能不亲自来说明一声,免得再受意外的嫌疑。”

霍桑微笑道:“畏首畏尾,当真是你的弱点,以后你应得振作些才是。譬如前天夜里你明明往大通路桃源里去过的,当时你竟隐藏不承认,因此遭受拘捕。这不是你自取其咎吗?”

薄一芝忸怩地说:“霍先生,我真惭愧!那当真也是我自己不是。我先怕牵累多事,故而隐秘着不说,不料省事反而多事,竟因而被累。前夜我所以想往桃源里去,就因为日间听了沈咏秋的话,知道宋夫人难免受辱,原想去解释安慰伊的。但我到了桃源里口,觉得夜间造访,究有不便,况且我还有事,因而中途折回,定意下一天再去。”

汪银林忽放下了雪茄,插口道:“那么那晚上你到哪里去的?我听到你那姓刘的朋友放洋,你实在不曾去送行啊。”

薄一芝答道:“我去送的。不过我从桃源里折回,到林阴路刘家的时候,十一点已过。我看见窗中灯光已熄,知道心美已先动身,我也就直接赶往马赛号轮船上去看他。因此之故,刘家里的人没有知道。”

静默再度控制这小小的书室。飒飒的秋风溜进了窗口,把烟雾搅得稀薄了些。沉寂中我忽听到薄一芝的喟叹声音。

“唉!宋夫人这样子惨死真是怪可怜的!”

这句话我也表示同情,因也暗暗地叹息。

霍桑忽丢了余烟,安慰道:“据我看,宋夫人是一个有医德的医生。伊生前既已救济了无量数患病的人——尤其是贫病,在这世界上已留下了几条善痕,不能算是‘虚度’。况且伊已患了肺病,又忙碌不肯休歇,在世当也不久。死是人生不能免的,原没有什么可悲,只有对人群多少有些贡献,不是白白的死。不过伊临末的受辱,那才是唯一的遗憾!可是从别一方面说,伊的牺牲,直接使恶伦受诛,间接挽救了无数女子的贞操,收果却也不小。……薄先生,有一件事我正要和你商量。你既是他们的挚友,他们俩的孤儿馨儿,还有陆全的家属,你总肯照顾一下吧?”

薄一芝立起来挺直了身子,应道:“那是后死者应尽的责任。这一点咏秋也是同意的。先生们请放心。”

选自《霍桑探案汇刊》第二集第六册《案中案》,上海文华美术图书印刷公司,193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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