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阿多诺思想 > 一社会学中的理论分析(第1页)

一社会学中的理论分析(第1页)

一、社会学中的理论分析

阿多诺对理论社会分析的想法可以以三个步骤来加以阐明。首先,事实材料的局限性必须得到澄清。前一章尽管没有解释,但却屡次陈述了阿多诺的一个警告,即经验观察不能够充分地表现现实。因此,理论的作用及其程序模式就作为对那些局限性的回应进入视野之中了,相伴随的则是阿多诺社会学在其理论维度上发展出来的问题和潜力。

(一)社会学材料的社会局限性

阿多诺的社会学—方法论工作猛烈地批判了“实证主义的”社会科学。对于承认一种不稳定彻底定义的阿多诺来说,实证主义意味着对现象进行观察、比较和分类,把事实材料、明确给定的东西当作考察现实的基础来接受,并且对理论的思辨加以拒绝(CM8-9,SSI246-247,VSI17,33)。实证主义饱受“混淆确凿事实……和(世界)基础的天真”的折磨(HTS74)。早在1931年,阿多诺就对实证主义社会科学的哲学基础提出了异议,他这么做是借助两个方面的结合,一方面是他认可逻辑实证主义对观察的强调,另一方面是担忧它不加批判地将事实接受为真理,并担忧它剔除所有那些在经验上无法证实的思想(1977:125—126)。20世纪30年代中期,阿多诺试图直接攻击“实证主义”社会学,尽管他的靶子曼海姆的社会学可以证明是反对这个标签的。事实上,鉴于阿多诺1937年那篇论曼海姆的文章把“曼海姆的态度”描述为“认识论上的实证主义”(VSI33),根据它1953年版的同一段落(P42),“曼海姆同实证主义调情”。德国社会学中的“实证主义争论”在批判理论家阿多诺和哈贝马斯与批判理性主义者波普尔和阿尔伯特(Albert)之间展开,这场争论主要发生在阿多诺生命的最后十年。①在这些争论中,阿多诺的核心论证之一就是,观察并不足以把握现实,事实资料构成了世界的不值得信赖的表达。阿多诺聚焦于社会学由于嵌入它试图考察的相同语境中而遭遇到的问题,从而把经验观察和材料的局限性设想为以社会为条件:经验上的无能绝不可能仅仅被理解为个人发展的结果,更不必说是种的法则所决定的发展的结果。认知意识对潜意识的盲目无知本身起因于社会的客观结构,这个社会的无缝连接的总体性妨碍目光投向那一直存在于和解条件的外表之下的东西。(SSI194)

阿多诺区分了从主观上所知觉到的现实和客观现实本身。他认为,不管主体对外部现实的观察是怎样的温和,知觉不但接受了来自现实的刺激,而且总是把主观想法投射到现实上。知觉主体“借着(世界)留在它感觉中的痕迹”重构了现实——“再创造了外部世界”(DE155)。知觉当然接受了来自个人与现实的遭遇的物理成分的刺激,来自感觉和印象的刺激。但是,在知觉中,这样的刺激总是立即掺入主体对现实的智性重构之中。经验材料从来不是如其所是的现实,而总是它的主观重构。主体为再创造世界而使用的手段就是概念。认识论所假定的最具体的存在,“印象或者‘感觉’的成分”,实际上与“范畴的契机”是不可分割的(AE148,另见HTS57—58)。“知觉……可以被解释为……仅仅是一种思维性能或……‘直观中的领会’、①范畴化。”(AE154)知觉对重构的依赖蕴含了以下这一点,即现实不是被直接(unmittelbar)遭遇到的,而总是在概念上得到中介的(ver-mittlet,另见DE159-160,ND156)。没有语言,就没有事实(JA42)。

就每个进行感觉、思想的主体都是活人而言,阿多诺认为,意识乃是时空世界的一个要素,并且是不能与时空世界分离的(AE156,226—227,HTS16-17,ND184-185)。与此同时,既然所有的人类主体都是社会化的,那么意识也是由社会决定的(参见D178—180)。这里至关重要的是,一切主观知觉所内在固有的那种从感觉痕迹来重构现实的进程是在社会的调节下运作的。阿多诺指出,社会性的东西就是主体根据观察来处置现实重构时的形式、图式或者概念:“在所有的思维范畴中,社会进程的客观性先于个体主体的偶然性。”(HTS78,另见DExvi,65;1999:68)阿多诺争辩说,历史是在概念中沉淀下来的(MM127)。这里的历史被理解为人类借以介入自然的集体行动。概念是为了这些介入并在这些介入之中被创造出来的(ND23;另见库克,2007:164—165),它们是社会现象。既然主体按照流行的社会条件从概念上来重构现实,那么它们所获得的观察和事实资料就总是在主观和社会上得到调节的(LI63)。①社会规定认知“直至每个个体的感觉资料”(HTS63)。既然社会整合为了把握现实而抓住了可用于观察的手段,那么经验材料就不仅仅表达现实,而且还具有一种独特的社会维度。

社会学的观察和事实并不例外。阿多诺批判曼海姆的方法是归纳的。他宣称,曼海姆依靠假定由无偏见的观察所确立的经验事实来形成普遍的范畴框架(P37,VSI16-18)。曼海姆倾向于否认社会现实的事实重构不仅表达它所指的东西,而且它也由“预先安排的结构所塑造……科学的主体……连同它的‘经验’取决于这个结构”(VSI33,另见p。43)。30多年后,阿多诺重申社会学的观察具有一种概念的契机,并重申社会学家们为重构社会生活而处置的那些概念由社会预先形成。例如,尽管经验的“方法”“就它们并不根据使用它们的研究者的个人心理发生变化而言是客观的,……方法本身源自人类主体的相互作用的‘功能’”(德雷克,2004:308)。社会甚至塑造了最简单的社会学遭遇以及这些遭遇所获得的材料(PD27)。

阿多诺说现在“太阳底下没有什么东西”还留在社会“之外”,他这么说意味着,社会塑造了世界的每个方面,包括“自然”(IS65)。因为“甚至看起来未被(社会劳动)触及的自然……”也是被人类的自我保护行为“……所中介的”(HTS68)。因此,社会也影响了世界的事实重构,因为所有的客观现实,可能遭遇到的每个细节,都服从社会的支配。用社会学的术语来说,社会整体中介了所有社会现象:人的、智性的、人际的和制度的现实。共存的社会力量的网络不能被化约到某种经济基础,同时它的诸法则合在一起决定了历史上的特定时代,曼海姆试图对这种网络进行分类(例如1940:173—190),在这里,他有无视以下这一点的危险,即“资本主义系统的潜在统一”反过来主宰着社会生活的每个方面(VSI17)。社会学的“现象”“全都处于一种对它们进行决定性塑造的媒介之中”(SoI188):“普遍的社会结构。”(GS9。2357)社会研究所记录的“诸要素的……表现方式”,例如意见或态度,“很大程度上是由整体的语境所预先规定的”(PETG29)。通常被称作“背景研究”的东西,即对访谈或问卷材料中人们所做回答的文化的、经济的、社会的前提条件的识别,构成了通向必不可少的资本主义社会考察的一个步骤,这发生在资本主义社会对社会生活的不同方面的调节中。①社会也通过影响社会学家们可能观察到的一切现象来影响经验的社会学材料或资料。

既然经验事实起源于主体与社会化现实的社会化遭遇,那么就是社会“使得(事实)成其为事实”的(ND169,另见307)。正如《群体实验》所强调的:“在所有事实中,甚至在表面上的纯粹感官印象中,也隐藏着一种形成性智力的因素,……甚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这棵树或者这幢房的兴趣……某种更具包容性的东西进入两者之中(,)……整个的社会,对客体进行判断的整个人类历史,后者同时体现在客体本身之上。”(GEX9)由于社会调节着产生经验资料的原初社会学观察,并且调节着所观察到的每个单独的社会细节,所以社会学材料不是简单地表达现实,而是也体现出了一种双重的社会维度:“事实是……有条件的”(PD84—85);“特定事实的意义是就……出现于其中的……社会系统而言的”(JA41)。

社会学观察的不值得信赖看起来是源自这样一种进退两难,即可观察的现象是被社会整体决定的,而这个社会整体又不能够作为一种“直接事实”(IS108)得到观察。由于聚焦于“孤立的”"狭窄的区段",经验研究"原则上”无法处理“人类生活所依赖”的“社会结构的核心问题”——“总体性”(GS9。2358)。社会进入但却又隐藏于“分散的事实”之中,因此,它们“总是比它们直接显现的样子要更多”(JA41)。

尽管这些阐述勾勒了阿多诺所强调的观察问题,但是它们并没有穷尽他的论证。经验材料的双重社会维度提出了两个要求。社会对现实的主观重构的统治意味着,进行知觉的主体若要能够理解现实,就必须明白在何种程度上他的观察以及这些观察的事实材料仅仅是社会指导的重构,以及反过来,在何种程度上它们真正地表达了事实的踪迹。理解认知的社会条件对于忠实地理解现实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这个要求回**在阿多诺的以下陈述之中,“只有洞察到科学内在固有的社会中介才能对(它的)客观性有

所贡献”(PD19)。如果事实材料不能透露那些将它确立起来的观察的社会条件,那么它就仍然是不值得信赖的。社会对于单一客体的统治推衍出,要忠实地处理现实就必须考察社会,因为社会决定着客体。而对于社会现象的把握则取决于恰当地依靠社会整体来辨识它们的中介。阿多诺说道,“事物的运动中存在着某种像是历史强制的东西。主体方面也是以这种历史强制为条件的”。认知必须“对这种条件性给出说明”[阿多诺和冯·哈塞尔伯格(vonHaselberg),1965:487-488]。他们借助社会对观察的调节以及所有可观察的现实来取得经验资料的双重社会维度,这个维度必须得到揭示。同样地,社会学研究取决于对社会学材料的社会维度的披露。社会学的事实必须被理解为“社会总体性的(诸般)表达”(SSI514,另见195,543—546,581—582;PD11,76)。

在当代资本主义中,经验直观尤其局限于满足这些要求。社会整合导致了社会的物化和固化,它们在社会异化中达到顶点。人把社会现实经验为不透明的、无变化的自然,这种困惑使得直接凭借社会对主观观察的调节来把握社会变得难上加难。“人们不能……在他们内部……识别社会,因为他们彼此异化并且与整体异化。”(SP169,另见CM254—255)在受刺激的、不透明的社会中,直接的观察揭示不了调节这些观察的社会条件。因此,无法直接辨别的是,在何种程度上,事实材料把现实表达为反对受到它的主观重构的社会调节,这些情况也防止知觉把握社会对客体的统治。阿多诺警告说,直接的直观不能辨别“那种作为客体的运动法则而移植到客体之中去的东西”。客体的社会内容仍然隐藏在社会的正面之后,“被现象的意识形态的形式掩盖”(ND206)。对于社会学家们来说,这意味着,社会整体尤其是它现今的不透明,在它对单一社会现象的特征刻画上是不可知觉和不可观察的(IS34):“得到确定的事实并不忠实地反映潜在的社会条件,而毋宁说它们同时在构成遮蔽,靠着这遮蔽,这些条件必然掩盖它们自身。”(PD85)例如,经验上确立起来的个人“意见、态度、行为模式”充其量歪歪斜斜地表达了主宰它们的“社会的本质法则”,并且通常根本没有解释这些“条件”(GS9。2358-359)。①事实材料既没有透露对观察的主观重构进行调节的社会条件,也没有透露个别现象的社会成分。经验材料的双重社会维度,包括特定社会学资料的维度,并非直接可接近的。

因此,“直接经验到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原因”(HF25),事实“在实际所发生的东西之前筑起一道坚实的墙”(110)。由于社会的整合,社会学的事实具有了一种双重的社会维度,该维度并非是直接明了的,尤其是在受刺激的社会中。“主体对永远相同者的世界中的经验的缺乏”以及它的观察的不值得信赖,“标明了异化进程的……人类学方面”;“社会异化在于……把认知的客体从直接经验的领域中移除”(P90)。阿多诺反驳(实证主义社会科学)说,这种“社会不能被确定为事实”,“证明是……中介”:“事实”不是“最终的”(PD11)。

(二)理论的作用

阿多诺1931年对逻辑实证主义的批判已经警告说,经验资料之所以要求有理论的译解,乃是因为它们并非像某些科学哲学家宣称的那样是“最终的……深层的”和“坚不可摧的”(1977:126)。他后来的著作反复强调,不值得信赖的直接遭遇要求持续的反思和解释:“只有对……真正处于事实性之后的东西……有所指明的思辨……才能公正地对待现实。”(HF30)在回应经验观察的局限性时,理论分析被赋予了揭示事实材料的隐蔽社会维度的任务。①不过,理论一旦如此这样地推翻事实真理的主张,它就立刻开始暴露它自己的严峻困境。

1。译解

阿多诺的社会学—方法论工作是由他的认识论考察所塑造的,但是它很少详细地重申这些考察。在澄清一些认识论观念对于社会研究的重要意义之前,对它们进行概述是有帮助的。根据阿多诺的想法,理论分析牵涉到自我反思:理论需要考察将主体的现实重构与现实本身的痕迹区分出来的认知。不过,这种反思运作只是批判的初步。如果不接受后期涂尔干特别是他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1995:8-18)②中对知识论的介入,那么认知的“构成成分”就是“起源于社会的”(CM257);如果甚至个人的感觉资料也是由社会主宰的,那么任何“经验批判”都必须“获得后者的……历史的……社会的……条件性”(CM250,另见DE214,ND198)。既然主观观察是由社会调节的,那么反思所牵涉的对认知能力的分析就必定要着眼于它的社会条件。正如事实材料必须被追溯到主体的贡献,理论也必须总是将那些确立材料的主观观察追溯到它们的决定性的社会现实。这样一种分析“把启蒙……当作去神话化”来加以处理,它“不再仅仅是……个人归纳,而且相反地还是……人性归纳”(ND187)。分析旨在确定在何种程度上事实材料仅仅建基于那些操控着主观现实重构的社会条件,而不是表达现实本身。与此同时,理论分析必须译解隐藏在客体之中的社会内容。对客体的知识依赖于知道社会总体性如何影响它。通过把两种运作结合在一起,理论解释从材料中发掘出了它的社会维度。“批判仅仅意味着使一个判断”——而“知觉”是一个“初步的判断”(AE157)——“与内在于它的中介相

面对”(AE153)。理论分析突出了那些根植于主观观察的社会调节之中的材料元素,而不是表达客观现实并突出了起源于社会对客体的规定作用的材料元素。

阿多诺对曼海姆的批判指向他的一个要求,即要求直接根据社会学来“对社会的理论认知进程中的‘事实’进行……修正”。“描述性的事实关联于”社会“就如同外表关联于现实”。社会学要求一种能够在其社会存在之中对材料进行解锁的概念一理论框架(VSI34)。20世纪30年代,阿多诺日益意识到霍克海默的工作对于他自己的社会学思考而言的足智多谋。阿多诺和霍克海默一致认为,实证主义的根本缺陷在于,它定位于粗糙的事实,无视它们的社会相关性,不愿意从理论上着眼于社会变化来分析它们(A&H1242-245)。阿多诺的主要灵感(A&。H1322)便是霍克海默的《对形而上学的最新攻击》。①霍克海默认为,早期的经验主义者们——洛克和休谟——仍然提出了认识主体对科学的介入问题。最近的流派如维也纳学派并不关注它,在它们那里,“通过知觉来进行验证乃是事情的全部”(霍克海默,1995:142—143),它们不理会主观观察所构建的事实与现实之间的区分(1995:151—152,155—157)。①霍克海默为事实材料的理论渗透进行辩护,但是补充说,这样的分析不能够通过考察知觉主体来达成。主体对现实的经验重构由概念、语言以及最终社会生活所指导(1995:144—145,151,157—160)。因此,它的达成必定取决于经验材料在何种程度上是由知觉的社会条件来刻画特征的。霍克海默得出结论说,对事实资料的反思要求一种接近它们“历史情境”(1995:159)的社会理论。把事实当作真理来接受表明了一种无能,即“无能把存在的东西理解为个人参与其中的社会生活进程的结果,……社会劳动产品的异化”(1995:156)。

25年之后,阿多诺重申了他对社会学中理论分析的吁求,以回应波普尔在引发“实证主义争论”的1961年图宾根会议上的一个谈话。阿多诺的回答并没有拒绝波普尔的(PD87-90)这样一个想法:科学知识是不稳固的,因为认知是作为对问题解决方案的连续批判来向前推进的,而不是累积观察,但是,最棘手的就是细节问题。阿多诺拷问了他的对话者的一个看法,即解决方案必须“可被事实的(sa)批判所接近”。对于阿多诺来说,这听起来“至少是模棱两可的”。波普尔暗示,理论是作为一套假设来运行的,这套假设就事实而言必定是全然可批判的,因此准许存在经验材料的弄虚作假者的身份,而阿多诺认为它并不应该得到:“事实……并非知识可以依附的最后事物。”②阿多诺当然愿意看到有问题的理论陈述被否定掉,他这么做的方法是内在批判,即在理论框架里面暴露缺陷(PD112—113)。他很少承认社会学的材料能够证伪定理。阿多诺补充说,波普尔(PD95-96)视为客观性之基础的科学共同体中的相互批判,也不能够使推定的社会学知识免于理论批判。本身以社会为条件的“科学思想控制”激起了阿多诺的怀疑,即“批判的冲动与对每个主导意见的严格齐一性的反抗是相一致的”(PD112,另见29-30)。

有人判断,阿多诺没有“考虑到”波普尔的“看法”[戈德斯坦(Gold-stein),2004:270],或者,这两位思想家“彬彬有礼地各说各话……给出了他们对科学哲学的立场的速记概括”(威格斯豪斯,1994:568;另见缪勒-多姆,1996:155),这样的判断有贬低两个谈话之间的微妙交集的危险。弗里斯比(2004;另见PDxxvii-xxx)提出了一种更为细致入微的解读,它解释了为什么争论对于争论者来说是如此地困难,并阐明了阿多诺和波普尔在哲学基础上以及在进一步的直接论点上的不同。这并没有否认,阿多诺这个阶段关于社会学理论任务的看法乃是由他的认识论信念所鼓舞的。阿多诺坚持认为,社会学不能取决于经验材料,而是“要求……反思”(1972:127):“所谓摆脱理论的经验……仅仅是意识形态,它导致……表面的事物。”(PETG62)现实之前的事实之“墙”“只能靠思辨的思想来拆除”(110)。主观观察和所有单一社会现象的社会化,确保社会学的材料是“通过社会总体性来……构建的”(PD106)。总体性只能在理论上得到译解(S146)。理论被召唤过来就材料的社会维度以及资本主义的潜在条件对事实材料做出解释(IS21-22,SSI195,581—582)。因此,社会学“试图依靠社会整体来……强调事实的中介”(SoI184)。阿多诺再次求助于“社会相面术”。它包括“解释”“意识到社会给定性特征中的总体性”(PD32)。在向前推进的社会化中,解释越来越紧迫了:“特定的东西越是被界定为一种只不过是属于普遍的东西的客体……所谓事实就越是变成一件只不过是遮蔽真正存在着的东西的斗篷。”(HF30)

2。融解,互惠,永恒的否定

阿多诺认为,“思想”的“生活”就像闪电那样“击中”(einschl?gt)了经验材料(MM126)。通过突出材料的社会维度,理论阐明了材料所隐藏的东西。因此,理论突显了材料的一种无能,即无能主动自愿地揭示在何种程度上充满了社会性的东西。思想驱散了观察及其材料忠实表达世界的神话,并且推翻了它们的真理主张。理论的社会学分析表明,社会学材料不能够揭示社会现实并“批判性地对外观的认知价值做相对化处理”(PD84)。思想“通过科学的自我反思来融解那已经由于科学而冻结起来的东西”(HTS73),在这里,阿多诺的社会学透露了其最成问题的后果之一。理论分析在试图辨别材料的社会维度上遭遇到了一个常见的困境。社会整合使得人和物质生活的越来越多的方面纠缠于那构成当代社会的交换关系。尽管阿多诺坚持说,作为结果的“机构组织和不透明物的复杂性”“压倒性的条件”可以得到译解——它们是“人的作品”(Menswerk)(VSI329)—-但是他似乎认为社会化的社会复杂性构成了一个问题。在资本主义中,“生产、分配和统治的机构组织,以及经济关系、社会关系和意识形态,都是难分难解地交织在一起的”(ND264)。阿多诺警告他的学生们说,社会学“不得不处理一种无限复杂的客体,即便这个客体并没有以(一种)……复杂的形式与我们面对”(IS83)。①他的警告也许招致了一种怀疑的回答,即使世界的所有方面都适应于一种在社会上得到组织的生产和分配形式,这将会促进社会研究(参见PETG72—73)。不过,在使世界适应当代“资本主义”时,整合使现象适应于“某种极其难懂和……极其复杂的东西”(PETG163),它反对概念的说明(PETG44—45)。一项极难掌控的任务就是,根据这个密集交织的社会关系网络,对个别社会现象展开理论调查。在另一个段落中,阿多诺小心地注意到了这样的可能性:“现代社会”较之它“对社会学家们”的显现来说,“客观上”不那么“不透明”;“大型组织的时代”“倾向”于移除“复杂的社会中介机制”;社会的不可理解性也许是那些不再能够独立生活于其中的人们的一种“投射”(SSI523)。可是,即便情况就是这样——阿多诺有些犹豫地肯定了它——一种更深的困境仍然存在。理论分析需要把经验材料的社会维度与社会的历史语境联系起来;需要以它的“显著的历史性,它的历史含意”来解释事实,而不是把事实“当作某种自然的”和“不变的”东西(IS149)。在社会生活的物化和固化中达到顶点的社会整合阻挠了这种努力。“社会化越是无情地抓住人和人之间直接性的所有契机,就越是没有可能记得网络的业已生成(dasGeworde-nsein);自然的外表就越是不可抵抗”(ND351)。社会隐藏了它的人的现实并“作为某种陌生的、客观化的、物化的东西与我们对峙”(PETG151)。“不通透和不透明的契机……本质上属于一种社会概念”,这种社会的运作逐渐“凌驾于人的头上”。阿多诺再次说道,不相一致的是,“涂尔干……通过……限制……来界定社会事实”,“把盲目的、集体的规则性(Re-gelhaftigkeit)与社会学的实际客体等同起来”,并且,“与韦伯……的教义形成对比”,把这种客体描述为“不‘可理解的’”(SSI503)。“只有一种得到完成的社会理论才能道明社会是什么”:这个“才能”暗示着,在1966年,数十年研究之后,阿多诺仍然感到不能做到这一点(S146)。正如第一章详细阐述的,在今天,靠理论可以得到的有关交换社会以及它所调节的单一现象的最有教益的视角便是一种双重视角,这种双重视角将冲突的社会观念把握为不变的客体以及悬而未决的人的、历史的进程。阿多诺关于异化、依赖和整合的讨论被证明是非常彻底的,就像交换社会被证明是难以捉摸的那样。阿多诺一再得出如下这些关于社会的陈述:“确乎被符咒迷住的(所有生物)和似乎被符咒迷住的它们……两者恐怕是同等有效的。”

(HF173)考虑到这些“困难确确实实地渗透于当今社会”(PETG12),对材料的社会维度——它由调节观察以及观察到的客体和社会现象的社会整体所实施的中介——的理论解释目前几乎得不到完成,并且经常产生不确定的结果。理论能够提供有关资料的社会维度、有关交换社会所主宰的社会现象、有关交换社会本身的视角。这使它得以扰乱阻碍这些视角的事实。但是,社会学家们面临着对于确然掌握他们分析任务而言的严重障碍。①

因此,调查必须继续。对于阿多诺来说,这意味着恪守他先前概述过的信念。若无经验事实,社会学将变成“猖獗蔓延的、肆无忌惮的理论”(IS25,另见PETG25)。社会学必须使自己重新为材料所充满。然而,对现实的事实重构是受社会限制的。社会学资料反过来总是服从于对它们的社会维度的理论考察——一种目前不太可能成功的努力,因此社会学家们再次面临着重新接触事实的任务。

阿多诺于是告诫他的社会学学生们说,“今天威胁这门学科的最大危险是一种两极分化的危险……一方面是全然纯粹的事实观察(Tatsafeststel-lung),另一方面是不负责任的高谈阔论,即高谈阔论某种对事物本质的真正的或所谓洞见”(IS21—22,另见PETG105,VSII644)。阿多诺只看到避免这种危险的一条途径:社会学家们必须确保在经验材料的确立和对它的批判性理论解释之间存在着相互作用(IS25,34,SSI186,486—487)。“若无一种整体的理论……便无富有成效的个人发现(Eiellung);若不沉浸于经验……最确实的理论便可能退化为一个妄想的体系。这两极之间的张力便是我们科学的活力元素”(VSII706);“它们的互惠(Wechselwirkung)……构成了辩证法的概念”(IS25)。这个“与事实发生关联”和“由批判事实而运动”的进程(MM126)不能够被打断。观察和理论分析不断地彼此涉及。

有一种思维模式既不能发展纯粹的思想构造,又不能把社会上有限的事实接受为现实,这种思维模式不再能够满足对最终的实证知识的要求(另见CM16-17)。②对社会学材料的反思当然提供了看待经验现象的视角,这些视角的提供是从经验现象的社会维度做出的。然而,只要这些视角还是部分性的和不确定的,理论就仍然是一种“关于结果的思想”,而“绝不是……一种可把捉的结果”本身。社会学必定总是重新接触事实材料,可是材料是不值得信赖的,因而也不是社会学的结果:“如果一个人文科学或社会科学的问题阐述(geistesroblemstellung)是对现代社会学的统计学诊断,那么它为了成为认知就急切地趋向哲学理论。”(VSI354)由于它一方面面对着不确定的甚至冲突的理论视角,另一方面面对着现实及其经验重构之间以社会为条件的不一致,所以社会学思想担当着这样一种角色,即连续不断地暴露那些冲突和这种不一致。思想一再展示并穿过概念和现实之间的鸿沟,它这么做所采用的手段有两个,一是否定一种主张,即事实的重构能够值得信赖地表达现实的主张,二是暴露一些矛盾,即对交换社会主宰的经验现象所做的理论分析中的矛盾。“理解和解释,”阿多诺说道,“蕴含否定。”(HF134)在社会学中,它蕴含着对经验材料和理论陈述的同时的批判性否定。社会学既不是确定的理论,也并非建基于确凿的事实。它是无情的去神话化。

永恒的否定产生了“非同一性的意识”(ND17)。阿多诺详细说道,非同一性是指“概念和……事物……并非一回事”(HTS70-71,NLII63)。现实的一种或多种属性逃避它的概念,或者说,现实缺乏它的概念归于它的属性。否定作为对非同一性的认可强调了“一种不可能性,即不可能捕获主观的概念而没有不属于主体的盈余”(AE147)。显然,非同一性思维几乎完全不是通过实证知识产生的。阿多诺承认,否定的、没有得到安置的沉思会导致晕眩(ND42)。①不过,他确信,只要反思能够展示认知的失败,包括现实的事实重构的社会局限性以及理论分析的缺点和冲突,非同一性的主张就是必要的。

3。经验社会

用一个阿多诺(MCP125)借自布洛赫(2000:165)的措辞来说,“这几乎根本不够”。“认知的总体要求……不在于单纯的知觉、分类和计算,而恰恰在于对每个直接之物做出规定的否定”(DE20),然而,理论几乎没有提供肯定性的结果。阿多诺的那些同时发生在这个社会之中的有关交换社会的社会学反思从它的理论维度发掘出了一些问题。不过,理论分析有能力加强社会学对社会现实的聚焦。经验观察和理论解释之间的互惠使得社会学能够获取看待与交换社会有关的现象的视角,以及看待超出经验观察范围之外的交换社会本身的视角,尽管这些视角对进一步的审查开放。

理论的否定为更加深入地认识社会创造了进一步的机会。对材料的社会维度的分析表明,社会是一种主宰着主观思想和客观世界的力量。理论一方面取得了看待那些存在于社会中介里面的现象的视角,以及看待那种显现于事实里面的“总体系统”(PD32)的视角,另一方面也强调,若无解释,材料的社会维度就将继续保持不透明。理论否定了现实的事实重构的同一性——暴露了非同一性。否定推翻了有缺陷的事实,因为它们没有充分地表达社会现实。通过这种推翻,否定强调,社会不仅掌握着驾驭所有主体和客体的权力,而且对于直接观察来说总是保持为不可捉摸。批判的思想产生了“对整体的不可穿透性和陌生疏远性的经验……该整体处于直接……经验的把握之外”(P89)。主体意识到交换社会处于紧密整合和冻结的状态中,它在其中作为无所不在但却不可捉摸的本质降临于个人。对现实的概念和现实之间矛盾的经验包括对人的周围那个陌生而固态的世界的经验,这几乎根本不够,但它并非一无是处。

可是,它是如此之少,以至于作为费解实例的对社会的经验不能被当作结论来加以接受,“社会的本质法则……比事实的东西更加真实,这些法则显现在事实的东西里面,而事实的东西则欺骗性地隐瞒它们”。但是社会既不是绝对的也不是不妥协的,“本质法则……摆脱了它们本质性(Wese)的传统属性",只有在否定能够着手争论社会本质性的地方,它才能够继续有助于对交换社会进行正确认识。在这里,否定达到了它对社会学的服务的界限。争论社会和本质的等同是不够的:社会的“本质法则……将不得不被命名为被带向它的概念的否定性,这种否定性使得世界成为它所是的这个样子”(ND171)。社会不得不被译解为一种由关系组成的“对抗性结构”,“这些关系是物化的,但却仍然是活的主体的(关系)”。例如,“在社会经验知觉到统治的地方,对后者的历史解释就是批判理论的任务”(SSI194)。社会学只能够紧贴经验材料并着眼其社会维度来继续它对交换社会的探究。“活人同物化的社会力量的异化只能够被理论穿透,该理论从社会条件中导出这种异化本身。”(VSII676)

最后,社会学理论旨在一般性地满足霍克海默和阿多诺为认知所提出的一个要求:把经验材料译解“为得到中介的概念契机,这些契机只能通过揭示它们的社会的、历史的、人的意义来得到实现”(DE20)。对于确立经验材料的主观贡献,将不得不被解读为特定社会条件下的人类活动。调节主观观察的条件——头一眼望去是不可见的并且首先是作为本质出现的——并不是“非历史地同一的、先验的,而是……变化的并且是可以历史地理解的”(阿多诺,1977:125)。此外,理论是必须在单一社会现象——不可观察并且首先被经验为僵化的客观性——中把社会译解为这个样子的人类产品,并“针对……生成现象的……历史条件来测试……对本质的洞见(Weseen)”(IS22)。本章所涵盖的观念在社会学的理论

任务上与第一章的考察相比提供了更深的东西。不过,这个语境中再次出现的在社会学上有益的东西乃是看待社会的双重视角——与社会学的双重性质相一致——即把社会看作这样一个权威,一方面它是僵化的、物化的、异化的,另一方面它又是人的作品,并且可以在历史上发生变化。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