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风格各异的语言文字
第一节 契丹文的创制与使用
一、契丹语与契丹文的创制
契丹文是如何创制的呢?王溥的《五代会要》云:“契丹本无文纪,惟刻木为信,汉人陷番者以隶书之半,就加增减,撰为胡书。”[3]在此稍后,欧阳修撰《新五代史》时也说:“至阿保机,稍并服旁诸小国,而多用汉人,汉人教之以隶书之半增损之,作文字数千,以代刻木之约。”[4]这两段记载都很简略,只说耶律阿保机在汉人的帮助下,以隶书增减,制成契丹文,至于具体情况,则语焉不详。
契丹文字石碑残片(辽)
元人脱脱修的《辽史》,为我们提供了较为详细的情况,使人们知道新的契丹字有大字、小字之分。神册“五年(920年)春正月乙丑,始制契丹大字……九月……壬寅,大字成,诏颁行之”。[5]从开始制字,到在全国颁行,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速度还是很快的。《契丹国志》说:“天赞六年(927年)……七月……渤海既平,乃制契丹文字三千余言。”[6]这字当然也是指契丹大字。从时间上看,《辽史》与《契丹国志》所说时间不甚契合,一说神册五年,一说天赞六年,但是阿保机在攻灭渤海前后制定契丹大字,则是可以肯定的。
那么,契丹大字是如何创制出来的呢?《辽史》特别提出了两个人,一个是突吕不,另一个是耶律鲁不古。突吕不的传记载:
突吕不,字铎衮,幼聪敏嗜学,事太祖见器重。及制契丹大字,突吕不赞成为多。未几,为文班林牙,领国子博士、知制诰。
耶律鲁不古的传记载:
耶律鲁不古,字信宁,太祖从侄也。初,太祖制契丹国字,鲁不古以赞成功,授林牙,监修国史。
《辽史》的用语很准确,只说在契丹大字的创制过程中,突吕不、耶律鲁不古两人是“赞成”——也即是襄助,并不是说契丹大字出于两人之手。由此可见,契丹大字在创制过程中,是有不少汉人参与的。应该说,契丹大字是汉人与契丹人共同努力的产物。
契丹小字的创制者是迭剌,他是太祖阿保机之弟,“字云独昆……性敏给……回鹘使至,无能通其语者,太后谓太祖曰:‘迭剌聪敏可使。’遣迓之。相从二旬,能习其言与书,因制契丹小字,数少而该贯”[7]。这里所说的数少,当是指契丹小字的数量不及契丹大字多,但优点是该、贯,也就是说,这种契丹小字既完备,又连贯。从契丹大、小字来看,“两种契丹文字除了有不少直接借用汉字的字形外,即便与汉字不全相同的字,其形体特征、笔画走向,也是套取汉字而来,很像汉字的偏旁部首。从契丹造字的史实不难看出中原文化对边区兄弟民族文化的深刻影响和祖国各民族间文化交流的悠久传统”[8]。
如果把契丹大、小字拿来与汉字相比,可知契丹大字与汉字的关系更为密切,可以说汉字是契丹大字之源。契丹大字与汉字同是方块字,契丹大字不过是在汉字的基础上进行了减少笔画和字数的改造而已。具体地说,分为以下几种情况:一是直接借用汉字的形、音、义,如“皇帝”“太后”“太王”等;二是借用汉字的形和义,如“一”“二”“五”“十”等;三是借用汉字的形,如“仁”“住”“弟”“田”“有”“行”“未”“高”“画”“全”“乃”等。
二、契丹文的使用与废止
契丹大、小字创制成功后,与汉文一起在辽朝境内通行。至于契丹文在多大范围内使用,因为记载疏略,我们无法得知,只知道契丹大字创制在前,小字创制在后。为什么有了契丹大字,还要创制小字呢?这是因为,契丹大字是根据汉字创制的,但契丹语词汇多音节者居多,其语法关系在一般情况下,用黏着和变化附加成分来表示,这与汉语语法大相径庭,因而按照汉字模式制作出来的契丹大字,用来表达契丹语的时候,产生了很多矛盾和困难,使用起来也有诸多不便。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对契丹大字作一番改造,于是,契丹小字便应运而生。契丹小字创制时,虽也参考了汉字和契丹大字,但对汉字和契丹大字的方块进行了改造,在拼音化方面也有所进步,用这种字去记录契丹语,比契丹大字更为准确、方便,当然流传得更加广泛了。
契丹文都有哪些用途呢?《契丹小字研究》一书指出,大致上有9种用途:第一是刻记功碑,阿保机曾命人在辟遏可汗故碑上,用契丹、突厥、汉3种文字记其武功;第二是用来记录诸部乡里之名;第三是用契丹文书写外交函件;第四是往旗帜上写字;第五是刻牌符;第六是用来写诗;第七是用来翻译汉文书籍,如辽朝曾翻译过《阴符经》《方脉书》《贞观政要》《五代史》、白居易的《讽谏集》等;第八是用来科举考试;第九是用来撰写哀册和墓志。另外,契丹小字还在女真人中流行过一阵,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我们在叙述女真文时再说。
契丹文后来为什么又废而不用了呢?这里的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是契丹文在广大人民群众中没有流行开来。一种文字是否广泛流行传播,和政府的提倡与否有很大关系,契丹字的使用范围是很有限的。个中原因很可能是契丹人在很大程度上是与宋朝打交道,不懂汉文是不行的,汉文的重要性超过了契丹文,所以尽管创制出了契丹大、小字,而真正懂得的人并不很多。在《辽史》中出现了一个饶有趣味的现象,那就是凡精通契丹文者,在他的传记中都有记载,除了创制契丹大、小字的耶律突吕不、耶律鲁不古、耶律迭剌3人外,还提到另外7个人,他们是耶律只没、耶律倍、萧阳阿、耶律庶成、萧乐音奴、萧韩家奴、耶律蒲鲁。按说契丹人懂得契丹文,如同汉人懂汉文一样,应是很平常的事情,而《辽史》中却加以强调,可知在当时的官场中,能掌握契丹文的只是很少一些人,在上层社会中是一种不易做到的高深学问,普通的老百姓就更不会有人问津了。南宋端平年间曾随使臣到过蒙古的徐霆,在为《黑鞑事略》一书作注疏时说:“契丹、女真诸亡国者只用汉字……契丹、女真自有字,皆不用。”契丹统治者自己都不用本民族文字,怎能让广大普通百姓使用呢?
在一般情况下,只有统治者大力推广,新文字才能为广大群众所接受,契丹统治者显然是没有作出足够的努力。另外,一种文字使用得越频繁,使人们感觉到如同粟米布帛一样须臾不可离,这种文字才能在百姓中扎根,而契丹统治者却规定,契丹文的书籍不准流入中国,犯法者死,这样,就没人敢以身试法,把契丹文书籍传入宋朝。再加上连年兵燹,战乱不断,致使本来就不普及的契丹字很快被人遗忘,到了元代,懂得契丹文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明成祖永乐年间,为培养翻译人才,以便处理边疆少数民族事务,特地设置了四夷馆,但一直没有设契丹馆,而是设了鞑靼、女真、西番、回回、百夷、高昌、西天、缅甸等馆,后又增设八百、暹罗两馆,这说明明朝在与东北的少数民族打交道时,已没有用契丹字的了,因此无须再设契丹馆。至于中原地区,更是没人懂得契丹文了。
三、已经发现的契丹大、小字资料
迄今为止,人们还没有发现过一本用契丹文字书写的书籍,流传至今的是宋人王易在其著作《燕北录》中收录的5个契丹字,翻译成汉文是朕、敕、走、马、急。除此之外,所有的契丹文字资料都是在本世纪出土、发现的。这些资料分为契丹大字、小字两种。
先说契丹大字资料:
1.大辽大横帐兰陵郡夫人建静安寺碑 该碑正面为汉文,背面镌刻契丹大字,已漫漶不清、原立于内蒙古宁城县十家子村,如今已移往辽中京遗址白塔下。
2.故太师铭石记 有契丹字40行,出土地点不详。
3.萧孝忠墓志 志盖背面有汉字12行,共240字;又有契丹大字18行,共540字,两者不是对译。该墓志1950年在辽宁锦西县西孤山出土。
4.耶律延宁墓志 有字24行,共有契丹大字271个,汉字512个。1964年在辽宁朝阳县西五家子柏树沟村西北角出土,墓志系统和四年(968年)文物。
5.北大王墓志 志盖正面有篆体汉字“北大王墓志”5个字,共有汉文510字,契丹大字783个。1975年冬在内蒙古阿鲁科尔沁旗昆都乡沙日温都辽墓出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