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寝殿的宁静。王爷失笑:“这小子,嗓门真大。”
婉宁推推他:“快起来,儿子定是尿了。你去给他换好尿布抱来,我喂他奶,他吃饱便睡了。”
王爷也乏了,摊在床上道:“叫丫鬟进来换便是,哪用得着我动手。”
婉宁挽住他胳膊,娇声道:“你我夫妻的寝殿,夜里我不愿唤丫鬟进来。若非你方才太过‘勇猛’,将我累得浑身酥软,我便自己起身了,也好让你安睡。”
王爷听得婉宁夸他“勇猛”,精神一振,立刻起身去抱儿子,仿佛要印证自己体力犹佳。刚抱起弘治,便温声道:“婉宁,你可真神了,弘治果然尿了。”他小心解下尿布,递给婉宁一块干净的,又将儿子放到床上,“你换,我看着学学,下回我来。”
婉宁含笑:“你明日还要去军营,以后再学,快歇着吧。”她利落地给孩子换好尿布,喂了奶,孩子很快又沉沉睡去。婉宁将儿子安置在大床靠墙里侧,这才躺下。
翌日清晨,王爷醒来,见小丫头依旧蜷在自己怀里,腿还搭在他身上。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甜美的睡颜,才小心翼翼挪开她的手脚起身。
出到外间,对守候的丫鬟沉声吩咐:“莫吵醒王妃。世子昨夜闹腾,王妃照料辛苦,让她好生歇息。”丫鬟们躬身应下。
自出了月子,婉宁每日下午便掐着时辰,抱儿子到王府大院门口等候王爷。弘治一天天长大,婉宁一见王爷归来,便柔声对儿子道:“弘治,爹爹回来了。”起初弘治只是盯着王爷看,待到四个月大时,一见他踏进院门,便欢喜得咯咯直笑。
天渐寒冷,婉宁将儿子裹得只露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外。秋霜心疼道:“王妃,世子年幼,外面寒风刺脸,您就在厅里等王爷吧?”
婉宁微笑:“无妨,我也愿出来走动。弘治身子结实,我包得厚实,冻不着他。”她心中自有盘算:须趁王爷尚在辽东,让他多疼惜弘治。纵使来年进了京,心中也会记挂儿子。为了儿子将来的路,这点寒风算得了什么?
眼看天寒地冻,王爷不让婉宁再抱孩子到院门口。婉宁笑道:“你当我愿意挨冻?是你儿子一到时辰就闹着要出来等你。你瞧我多费事,还特意给他缝了这狼皮包被。”
进了腊月,滴水成冰。王爷刚进王府大院,就见包被里只露着两个黑亮眼珠的儿子,冲他“啊啊”地叫唤。婉宁刚靠近他,弘治便伸着小手朝他扑来,要他抱。王爷看着可爱伶俐的儿子,忍不住一把接过,柔声道:“爹爹刚骑了马,身上凉呢。”
弘治却从包被里探出小脑袋,“吧唧”亲了爹爹一口,咯咯笑着。让寒风一激,又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王爷满眼宠溺地望着儿子,柔声道:“真随你娘,鬼精灵。”
婉宁走在身侧,看着父子俩亲昵的模样,脸上漾满笑意,脚步轻快。王爷早已忘了他说的“外院不抱子”的规矩。
378章动乱
蝗灾引发的巨大动乱席卷了朝廷治下的大部分州府。流民如蝗虫过境,所到之处洗劫一空,官府形同虚设。待到蝗灾终于过去,百姓却已错过了播种时节。田野荒芜,饥荒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乱象丛生。朝廷的统治根基,在灾民的绝望与暴戾中摇摇欲坠。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辽东和七州。宣王抓住这难得的喘息之机,一面严令各州府加紧练兵;一面征发民夫,大力修固各处险要关隘与城墙,将边境打造得如同铁桶。长月滩精心喂养的三千匹匈奴骏马,至秋末已膘肥体壮,毛色油亮。王爷亲自从中挑选健硕马匹,连同原有战马,整编出一万六千精锐骑兵,由自己直接统领,加上裴崇安铁骑营六千铁骑,至此,辽东的精锐骑兵已逾两万之数,令朝廷胆寒。
年初大旱虽令辽东的玉米小麦产量锐减,仅得往年半数,但王爷深知民心所系,果断下令只收半成税粮。幸而红薯耐旱高产,在干旱之年仍获丰收。加之前两年王爷轻徭薄赋,百姓家中多有存粮。更令人欣慰的是,沐阳江畔的军营屯田,因水源充足,粮食竟依旧丰收,确保了军粮无虞。而灵阳县那片由沼泽改造的近百万亩良田,更是迎来了大丰收。王爷调遣四万军士协助百姓抢收,场面浩荡。仅此一地缴纳的税粮,其数量之巨,便足以供养王爷麾下大军三年半之久!灵阳百姓感念王爷减税之恩,亦纷纷主动以丰收的稻谷,抵偿了之前赊欠的耕牛款项。
初冬时节,王爷再次践行诺言。他征集了百万斤红薯、十万斤玉米面和十万斤面粉,命谢大人重返草原。此次,谢大人让匈奴人带上足够的马匹,将辽东备好的粮食运回草原。匈奴各部落牧民目睹辽东再次如约送来救命粮,无不心存感激。他们亲身经历了无需劫掠、仅靠交换便能获得生存所需粮食,对左贤王更加拥戴,对辽东的信任也日益深厚。王爷信守承诺,未在草原最脆弱的大旱之时行烧荒之举,这份仁义,在牧民心中悄然种下了睦邻友好的种子。
与此同时,化州谷县——这个本就贫瘠的边陲小县,在铺天盖地的蝗灾席卷之后,彻底沦为一片绝望之地。朝廷自顾不暇,半壁江山赤地千里,赈济粮杳无音信。绝望之下,数十万灾民如决堤洪水,本能地涌向下一个州府。
当第一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出现在谷县地界时,县令杜至远的心便沉入了冰窟。他深知朝廷无力赈灾,地方无粮可济,这些被饥饿逼至疯狂的流民,便是吞噬一切的蝗群,所过之处,寸草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