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掰碎
晚上,小桃和三丫难得惬意地躺在床上。三丫不用再竖起耳朵提防院子里的动静,小桃也不必担心随时会挨温婆子一棍子。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在这间简陋的下人房里,甚至连身下那张用破布补过的竹席,都让两个孩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
三丫两只手枕在脑后,翘着脚丫晃悠着,歪头看向旁边吃撑了、正四仰八叉躺着揉肚子的小桃:“小桃,今天出去一趟,有没有想不明白的事要问我?”
小桃早就憋了一肚子疑问:“三丫姐,我们为什么不在张婆婆院子里拆架子的时候,顺手把丝瓜摘了?那样多省事呀!还有,到了灰坑,为啥要等没人了才偷偷摘?”
三丫耐心解释:“在张婆婆院子里摘,万一让旁人看见了,传到温婆子耳朵里,说她苛待我们,连饭都不给吃饱,要跑出去讨吃的,那不是给张婆婆惹麻烦吗?温婆子丢了面子,她有的是法子收拾我们,让我们生不如死。气头上,打死我们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打死我们?”小桃惊得瞪圆了眼,“戏文里不是唱‘杀人偿命’吗?温婆子不怕县太爷把她抓进大牢砍头?”
三丫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傻丫头,我们没卖给温婆子之前,还算是个人;卖给了她,就跟她养的鸡鸭鹅一样,是她的‘财产’了。你说,她要是杀了自家一只鸡、宰了自家一只鹅,县太爷能因为这个抓她去砍头吗?”
黑暗中,小桃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睁大眼睛发愣——原来她们的生死,竟和圈里的鸡鸭没什么两样。
三丫也没指望小桃回答,接着道:“张婆婆心善,她是打听到温婆子不在家,才给我们豆腐的。那块豆腐缺个角,她自己家也能吃,便宜一文卖给不讲究的人家也容易。她是可怜我们,才找个由头给的。”小桃这才明白,心里感叹:张婆婆真是个大善人。
三丫又补充道:“灰坑避着人摘丝瓜,也是这个道理。”
“那你一路上为啥非得给我报每家店铺的名字呢?”小桃一直没想通这个。
三丫叹了口气:“小桃,我在牙行待了一年多,看明白了。要是有识字的奴才被卖来,再卖到大户人家,干的活不一样,卖出去的价钱也天差地别!那区别,就像一只五斤重的瘦鹅和一只十斤重的肥鹅!我出门买菜多,就留心记下这些店铺叫什么名,多看几眼招牌,晚上回来在脑子里多过几遍,就能借着店名多认几个字!我现在可认识好几十个字了呢!”三丫的语气里,既有些无奈,又带着点小小的骄傲。
她把这些宝贵的经验掰开了揉碎了教给小桃:“所以我也想让你多认几个字。谁知道以后能不能用上呢?要知道,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还得花大钱去书院才能学认字呢!”
小桃被三丫这番处处为她打算的心意感动得眼眶发热。她努力回想今天见过的店名和招牌上的字,却发现一个都记不住,不由得懊恼万分——白白浪费了一次出门的机会,也辜负了三丫姐的心血。她暗下决心:以后出门,一定要把招牌上的字多看几遍,牢牢记住!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对三丫说,感激得不知如何表达,最后只哽咽地喊了一声:“三丫姐!”
她把脸颊贴在竹席窟窿上绷紧的旧布片上,在心里默默发誓:从今往后,她也要像三丫姐对她一样,对三丫姐好。
第10章温情
天刚蒙蒙亮,三丫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她按住也想起来的小桃,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难得就我们俩,没人盯着,你多睡会儿。”说完,她从枕头里掏出那个宝贝包袱,又去院子里把小桃晾干的衣服收了进来。回来时,小桃已经揉着眼睛坐起来了。
小桃正要把身上三丫的衣服换下来,穿上自己的,却见三丫正认真地在那摞好布里翻找颜色相近的布块。
三丫一边比划着布料一边道:“你这衣服太小了,别看现在天热,过俩月就该凉了。趁着现在自在,我给你做身换洗的。天冷了,你也能多穿一层,免得冻着。我来了这么久,温婆子也就发了一身粗布衣给我。你的……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发呢。这次买冰,她可花了大价钱。”提到冰,三丫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小桃忍不住把头轻轻靠在三丫肩膀上:“三丫姐,你也教我针线活吧,我跟你学。”
三丫笑着应了声“好”,找出针递给小桃。三丫用那些旧布块仔细地拼凑衣服,小桃就学着把自己的旧衣服上的补丁拆下来,然后在三丫手把手的指导下,笨拙地练习缝补。
忙活到日头高照,三丫终于给小桃拼出了一身比身量稍长些的衣裳。虽是七拼八凑,却看得出她花了心思:前后幅大小对称,颜色尽量相近,针脚细密,穿在身上竟也合身。只是这一番功夫,几乎把她攒的那些好布都用光了——离她缝一床小被面的梦想又远了一步。
小桃穿着新“衣服”转了个圈给三丫看,三丫满意地点着头,为自己的手艺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