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认为,这种否定自在存在者中的上述因素的人,具有一个受压抑的心灵,一个充满怀疑和恶劣经验的心灵;而一个相反种类的人则敢于承认和正视这样一些因素,并将其视为人生的特有魅力。用尼采的话讲,“一种超载着力量、游戏性的人,或许恰恰会在幸福论意义上赞成情绪、非理性和变化,连同它们的后果、危险、反差、毁灭等等”。[[德]尼采。权力意志[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1306。]因此,尼采主张,道德教育要教人掌握一种基于权力意志的超越善恶之外的价值判断标准。这套新的价值标准不再根据原来的“善恶”来判断世间万事万物,而是根据“好坏”来判断。
什么是好的?——所有能提高人类身上的权力感、权力意志、权力本身的东西。
什么是坏的?——所有来自虚弱的东西。
什么是幸福?——关于权力在增长的感觉,——关于一种阻力被克服了的感觉。
不是满意,而是更多权力;不是一般的和平,而是战争;不是德性,而是卓越才干(文艺复兴式的德性,非伪善的德性。)[[德]尼采。权力意志[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903-904。]
可见,在尼采那里,好与坏的判断的依据是权力意志。只要能增强权力感的就是好的,反之,就是坏的。这种道德教育思想对于帮助人们摆脱弱者心态,努力提升自身力量,不断实现自我超越,具有十分重要的启发意义。
(二)开发大地上最富庶的地带
尼采认为,道德教育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控制人的自我低估,要把追求自己的自然欲望的勇气重新归还给人,使人勇于开发蕴含在自身中的那片“大地上最富庶的地带”。
这个所谓“大地上最富庶的地带”,尼采在不同的场合也将其称为“最强大、最可怕和最臭名昭著的势力”、“最可怕的欲望”、“最强大的欲望”、“最伟大和最危险的**”、“最伟大的情绪”、“最强大的本能”、“最伟大的自然威力、情绪冲动”、“生命本身的本能”等。具体而言,这个大地上最富庶的地带主要包括权力意志、享受意志、发号施令的意志和能力、统治欲等。
道德的非宽容性是人类软弱的一个表达:人害怕自己的“非道德性”,他必须否定自己最强大的欲望,因为他还不知道如何利用它们……大地上最富庶的地带就这样处于最长久的荒芜状态:——那种能够在这里作主人的力量付诸阙如……[[德]尼采。权力意志[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670。]
所谓开发大地上最富庶的地带,也就是要求人们通过对于狭隘的和可怕的道德约束的摆脱,不断增长力量,能够驾驭和利用这些最伟大、最强大、最可怕、最危险的自然威力,使之转向自己的福乐,转向自己卓有成果的行为和功业,而又不受其伤害,没有因之而毁灭掉。
1。驾驭**,而非消除**
开发和利用大地上最富庶的地带,结束其最长久的荒芜状态,首先要教育学生学会驾驭**,而不是试图削弱或者根除**。换句话说,要使学生具备在这一地带作主人的力量,因为意志的主人力量越大,**就会获得越多的自由,多得多的自由。事实上,“伟人”之所以伟大,正是由于他们具有更大的欲望的自由空间,正是由于他们具有更大的权力,并善于驾驭这些“宏伟的猛兽”。
我的衡量尺度是,一个人、一个民族在何种程度上能够激发起自己身上最可怕的欲望,并且转向自己的福乐,又没有因之而毁灭掉:而倒是转向了自己卓有成果的行为和功业。[[德]尼采。权力意志[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5。]
尼采认为,每一个个体或民族身上都存在着各种对立的欲望,既有善的欲望又有恶的欲望。在他看来,各种对立面和对立欲望的综合乃是一个人或一个民族的总体力量的标志,是衡量一个人或一个民族强大与否的重要尺度。
人极容易因之而毁灭的最强大和最危险的**,是如此彻底地受到了排斥,以至于这样一来,最强大的人本身已经变得不可能了,或者一定会感到自己是恶的,是“有害的和非法的”。这种损失是巨大的,但一直以来都是必然的:现在,大量相反的势力得到了培育,已经成长起来了,通过对那些**(统治欲的**,乐于变化和欺骗的**)的暂时压制,又有可能把它们释放出来了:它们将不再具有以前的野性。我们允许自己有这种驯服的野蛮:看一看我们的艺术家和政治家就是了[[德]尼采。权力意志[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5。]
一个强壮的人,或者一个在一种强壮的健康本能方面强大的人,能够忍受自身,能够综合各种对立力量;他消化自己的行为就像消化一日三餐那样轻松自如;他甚至对付得了一些不易消化的食物。但是,在大事情上,却有一种完好而严格的本能在引导着他,使他不做任何违心之事,正如他在饮食上也同样挑剔,从不吃不对自己胃口的东西一样。
由此看来,一个强者不要试图克服情绪、削弱或消灭情绪,而要善于做情绪的主人,善于激**绪、驾驭情绪、利用情绪,这可能也包括为了个体、团体或种族的利益而长期压制情绪。道德教育的任务之一就是要使人们重新给予情绪一种充满信心的自由,使“情绪热爱我们犹如好使的仆人,并且自愿走向我们的精华之所至”。[[德]尼采。权力意志[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39。]
2。防止过早的谦逊
开发大地上最富庶的地带除了要求教育人们善于驾驭伟大的情绪之外,还要求教育人们防范过早的谦逊。尼采认为,非常人物的成长往往会面临一些奇特困难,其中,卑贱的谦逊就是妨碍他们成长的一大障碍。这些人的心灵只有在变得强硬的时候才有意义,然而,谦逊的道德性却是给此类心灵造成了最恶劣的软化,许多出类拔萃的人物就毁于谦逊。
在尼采看来,过早的谦逊蕴含着巨大的危险。首先,在没有发现自己之前,过早的谦逊,会导致过早地去适应一个由偶然性把我们置入其中的社会秩序和环境,使我们丧失发现自我的机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由偶然性支配;其次,过早的谦逊,会导致一种过早的良心安全感、舒适感、共同感,使我们放弃对内外矛盾和**进行综合的努力,而代之以讨好、纵容情感,并且以最危险的方式压制情感;最后,过早的谦逊,按照对待自己“同类”的方式学会尊重任何人,会使我们丧失设定价值的尺度和公理,会使我们的发展受到可怕的、精致的羁束,会使我们的精神萎靡、缩减,变得阴阳怪气、精打细算。
对立的东西已经够糟的了,但始终还好些:苦于它的周遭环境,苦于这种环境的赞扬以及拒斥,从中受到伤害,开始溃烂,而又没有透露出来;以无意的怀疑态度来抵御这种环境的爱,学会沉默,也许人们是通过讲话来隐藏这种沉默,为了一时的喘息、流泪、高雅的慰藉而创造一个隐匿之所和猜测不到的孤独——直到人们终于变得足够强壮,能够说:“我与你们又有何干系啊?”并且走他自己的路。[[德]尼采。权力意志[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319。]
在这里,尼采更多地看到的是德性作为一种恶习的危险性。德性与权利不同。德性强调利他主义,是人们从外部让它们作为权威和法律横行于世的,是一个关于非个人的被理解的、客观的危险性的条例。听从道德命令(包括谦逊在内)是群盲的特征。权利强调利己主义,是人们从自身而来把它们生产出来的,是作为极其个人的正当防卫和急需品,是作为恰恰属于我们自己的存在和善行的条件。权利是我们所认识和承认的,至于其他人是否与我们一道在相同的或者不同的条件下成长,那就无关紧要了。
在尼采看来,对道德的无条件服从是对自己价值设定的放弃,也是对幸福和生命的放弃,因为道德告诉我们行动的价值是确定的,并要求我们必须屈从这种估价。从道德中我们看到一个权威在讲话,从前这个权威是上帝,或是出于形而上学的理性,现在则是群盲本能。这种道德规范不断地将包括谦逊、按部就班和工具本性等平庸性特征确定为最有价值的特性,从而使得强大成功者的世界变得痛苦和阴暗,导致这些“非群居动物”产生内在弱化、沮丧和自身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