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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感随笔寻梦无痕(第2页)

剪子湾早先很荒凉。据说有一外地磨剪人最先定居于此,因而称为剪子湾。初期全村只有五六户人家,我家为其中之一,到我已住了六七代。我家几代人都以帮人“打坟”(筑坟)为业,章家的祖坟很可能就是我的先辈建成。我曾在城里读过小学,是村里唯一的文化人,所以土改后领导上把我叫回来当村会计。当时我是村干部中年龄最小的,以后还管过拖拉机站。

“大墓地”是1955年“合作化”时被平掉的,事先曾登报通知亲属迁坟。因为这片坟墓已经多年无人祭扫,又没有任何亲友可以出面联络,遂由村民自行迁葬。详细情况已记不清,只知道那4根石柱与石羊、石马曾上交县文物保管部门,现今是否仍然妥为保存就很难说了。

另据为我们开车的山西大学司机赵师傅说,他也是剪子湾村人,且曾在老会计领导下开过拖拉机。他曾向尹家邻近的一位72岁老太太打听过,这位老人也曾亲眼见过大墓地,所述情况与尹会计相类似。但她曾听长辈说,这些坟墓由于亲属久已离开太原,所以大多委托附近居民代为照料,墓边土地亦归其耕作,无须交租,逢年过节送点新粮、鲜果,“意思意思”就可以了。这种情况与杭州“章家园”祖坟情况相同,我们习惯把代管祖坟的农家称为“坟亲”,意即如同亲戚。但杭州祖坟虽然已在“公社化”期间推平改为茶园,1987年我前往遗址凭吊时还能有幸找到当年的“坟亲”,一位80多岁的老太太充当向导,并且还出示一本记录代为保管各处祖坟方位、面积、建筑等相关资料的折叠账本。至于谁是剪子湾祖坟的守望者(坟亲),则早已无可考察了。也许就是尹家的先辈吧?谁知道呢。

但短短的相聚,已经把近百年的间隔与几千里的距离大为缩减,尹、章两家后代的心迅速贴近,临别时两对老年夫妇竟然握手相望依依不舍。我们在村中仅存的这座代代相传的连体窑洞庭院花木中摄影留念。汽车开行后,尹老全家仍不断挥手惜别。据老支书告知,这几孔窑房亦在市规划公路线内,将与整个剪子湾村同时搬迁。以后再来,连这丁点历史遗痕也将**然无存。

近乡情怯,寻梦无痕。回武汉后,重温世恩公居晋遗作一首:

“家书久不至,望书如望榜。本期佳音来,偏作不堪想。吾亲笔素勤,训必月三两。吾兄每思弟,濡笔代鼓掌。缄封可置邮,最易通音响。胡迺双鱼滞,安问堕苍茫。客中本不乐,比来益惝怳。陟岵复陟屺,以次念少长。颇知天相人,万事虑其傥。忽若有所失,欢语意亦强。旦夕竹报来,神气庶几爽。”(《客洪洞盼家书不至》)

我只能从诗文中想见这先辈三代二十几口人的音容笑貌,喜怒哀乐,亲情乡思。历史毕竟是存在过的,难以磨灭的唯有记忆。最近,年近九十的大哥还向我追述祖父(维藩之子)生前向他说过的话:“太原的坟亲最笃实,有年带信来说送点枣子给章家孩子们尝尝,结果竟扎扎实实送来两大车。”

三、关陇西域久奔驰

石庵公把家从烟雨江南挪到北国齐鲁,这三代人都有移民先驱者的根性——“宦游四方,随地占籍”。他们断然扬弃安土重迁,血液中永远流淌着披荆斩棘、开疆辟土的冲动。正如同当年美国西部开发者一样,他们奔驰的走势也是朝向大西北,只不过前者携带的是牛车犁锹,而章氏一门则是“跨马按吴钩”,奔驰在西域征战途中。

不知是否有遗传基因?这怡棠、维藩、世恩父子三人,都不安于走科举仕途的老路。怡棠公“生而沉毅,读书不事帖括,昕夕手通鉴一编,好驰马,习韬钤”。少年时代随父亲宦游河南,即已在光、固平叛中稍露身手。维藩公也是“生而岐嶷,读书目十行下。幼侍其父宦游齐、鲁、晋、陇间,习韬钤,好骑马”。世恩公亦“自幼好治兵略,山川形胜,阨塞之区,靡不留意……究心政治,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他虽属随营攻读,但却有《从军古意》一诗明志:“勒马啸西风,壮心拔剑起。莽莽祁连山,黯黯临洮水。男儿一出门,长征几万里。”这首诗大体上可以看做是章氏父子豪情壮志的真实写照。

他们早年建功立业之地都是在甘肃与新疆。

怡棠公的两个儿子(维藩、世恩)都是出生于山西而成长于关陇。世恩有《随家君赴陇西》一诗:“金城玉垒旧曾游,万里重来待白头。胸次欲吞沧海日。眼前又见灞陵秋。廿年身世劳车马,一剑光芒烛斗牛。不有勋名能盖世,男儿反怕说封侯。”但世恩在陇时间不算很长,他是这个家族三代男性成员中唯一坚持科举应试者,所以常往返于京师与兰州酒泉之间。他在试场屡遭蹉跌,怡棠公南归后,他因已双祧楠、桐两位叔父,遂回太原侍奉双亲。时楠已死,应归桐家,桐以候补知县在太原谋职,仕途似不得意,家庭生计亦颇艰窘。世恩归晋后曾有《辛卯除夕感怀》一诗,自注:“时年三十一岁,落第后作。”诗云:“已过员俶上书年,文阵犹难敌五千。贫耻媚人甘俗谤,傲能得友悟前缘。举戈意气思挥日,咒柱功名不问天。自笑儒生家食久,中霄偏梦勒燕然。”辛卯是1891年,生父怡棠公南归不过两年即以公务出差病逝于天津,并由已在安徽任地方官的维藩迎葬于杭州。但世恩依然梦萦塞外勒马啸西风的豪迈往昔,那是多少血性男儿终生难忘的征战情结啊!

不过两年以后(光绪癸巳),世恩“应顺天试,中副车”。他原本是淡漠视之,但因其后家益贫,“遂以州牧赴豫浮沉下僚”。幸好又得到热河都督锡良的赏识,檄调督治垦务,成绩卓著,想必与随怡棠公在酒泉、哈密屯垦积累经验有关。锡良移督四川,檄调世恩偕行,并派往欧美购买兵工机器。“事毕,偏游英、法、美、日本、比利时诸国,归至上海复购铸钱币各机器。凡经历七万里,为行四百八十余日,司出纳为银二百七十余万,无毫发私。”(《章叔振家传》)回蜀后,“即以考察各国政怡所得者汇册进呈,并条具立宪事宜。锡心重之,而不敢以上闻,仅客荐君才堪大用”。因此郁郁不欢,加以官场人际关系复杂,光绪三十二年以血管破裂暴卒,年仅46岁。

从甘肃最先往新疆发展的应是维藩公,他是在光绪二年(1876年)投效西征大营,时年17岁。《赣岑府君行略》称:“弱冠从明公镜泉(春)于新疆,时天山南北路尚未肃清,回汉羼杂,动生龃龉,明公依府君如左右手,事无洪纤,悉以咨之。府君亦殚智竭虑,于剿抚事宜,洞烛无隐。哈密等城设屯垦,筹善后,府君综其大纲,为百年闳远之计。故左文襄公督师出关,谂府君贤,委以转运军实,往来氷天雪窖之中,飞挽储胥,士马饱腾,其坚忍勤勚,有人所不能胜者……文襄凯旋,叙府君劳,以知州上荐,拣发安徽。”其后历任安徽怀宁、无为等地州、县官,并于甲午战争前后辞官转而投身实业,先后创办芜湖益新面粉厂与宝兴铁矿公司,成为中国近代民营企业家的先驱者。现今电视系列历史文献纪录片《百年商海》已制作他的专辑,可惜只限于面粉厂的创业史,而缺漏更为重要的当涂凹山(今马鞍山)铁矿开发。

四、追寻祖辈的足迹

去年暑假,承蒙兰州大学邀请讲学,这才实现了多年梦寐以求的追寻祖辈在大西北生活踪迹的心愿。不过,为了旅行的便捷,我们走的却是与祖辈正好相反的路线;他们是从山西到甘肃,最后到新疆;我与妻却是先到乌鲁木齐,然后再经大戈壁、嘉峪关直奔兰州。

在乌鲁木齐仅逗留两天,只能说是走马看花。但与1982年首次入疆相比,乌鲁木齐已有极大的变化,堪称是一座美丽而又整洁的现代化都市。由于行程紧迫,我们只能通过坎儿井、左公柳等遗址、古木,想象当年林则徐、左宗棠等先贤对于大西北开发的筚路蓝缕之功,却很难追寻自己祖辈在新疆生活、工作将近五年的任何遗迹。

哈密本来是怡棠公与维藩公兄弟居住较久的故地,因为此乃当年左宗棠西征军大本营的所在地,而维藩公又担负着军需物资转运与组织部队就地屯垦的重任。但由于所乘火车是半夜经过,我虽利用短暂停车时间下车,但除车站外看不见任何哈密市容,这是此行最大遗憾。

早晨抵达柳园车站后,改乘出租车到敦煌。上午参观莫高窟,由于文物极为丰富,陪同讲解者又极为热情卖力,直至下午2时始离去。回市内宾馆稍息后,驱车至鸣沙山、月牙泉。风沙虽大,但繁花与绿树相映成趣,仿佛塞外江南。月牙湖畔又有左公柳数株,均百余年以上古木,而仍郁郁葱葱,遂留影纪念。遥想当年维藩公兄弟颇爱骑马远游,也许有可能在湖畔诗文吟和……

为追随先辈足迹,从敦煌到兰州改乘出租车。9月3日晨起出发,经安西、玉门,下午2时许到达嘉峪关。登城墙,参观城楼,然后又考察仅存的烽火台。这是可以确知的先辈曾游故地,世恩公早年有《题嘉峪关城楼》诗云:“跨马按吴钩,闲为出塞游。河分中外险,日照古今愁。败鼓余残垒,悲笳动戍楼。男儿须努力,几辈此封侯。”此诗未注写作时间,但可以断定是在1873年11月左宗棠军收复肃州(今酒泉)以后,因为1874年10月左宗棠奉旨督办西征粮饷转运事宜,随即将粮台移设肃州。怡棠公本来常驻兰州,具体执行筹措粮饷事务,自然会随粮台与西征军大本营一同向前推进。维藩、世恩想必也随营进驻肃州。嘉峪关位于肃州城西,相距不过10余里,军营少年骑马佩剑,登关一游应属轻而易举之休闲。

“河分中外险”应指过赖河,因此河正好横贯于嘉峪山(祁连山支脉)与嘉峪关之间,而嘉峪关又控扼着河西走廊南北山系拱合处的咽喉津要。“日照古今愁”则暗寓国势日颓,边疆危急之意。败鼓残垒,遥闻营中悲笳,更增添了几分凄凉。但少年诗人却不乏军营子弟的英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西征又正好为有志之士提供建功立业的难得机遇。维藩、世恩兄弟正是胸怀壮烈地随着左军大营,由兰州推进到酒泉,终于在哈密为西征大展身手。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百余年前的败鼓残垒之地,现在已修缮成为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的旅游胜地。嘉峪关以酒钢为依托,升格为甘肃省直辖市并成为全国先进花园城市。抚今思昔,感慨良多!

强忍辘辘饥肠,在市内草草进餐后继续驱车疾行,循祁连山脉驰骋于大戈壁上。平沙千里,渺无人烟,想见先辈当年乘马骑驼跋涉于风雪征途之艰苦。夜宿张掖甘州宾馆,张掖旧称甘州,亦为祖辈西征必经之地。

9月4日晨起参观鼓楼后继续前行,途经山丹、永昌、武威、古浪、天祝、永登等地,沿途均可见祁连山连绵不绝之雄姿。“莽莽祁连山,黯黯临洮水”,在怡棠父子诗文中最常见的就是对祁连与黄河的咏叹。愈进陇东,林木、庄稼愈见丰茂,而人烟亦稍稠密。晚6时半抵兰州,但因市区堵车,至7时半始到达兰州大学。

兰州是怡棠公父子居住最久之地,但却无多少遗迹可以追寻。只有贡院旧址,原考官阅卷之处(“至公堂”)尚存,门口有左宗棠所书木质长联两副,可惜没有任何防护措施,首联末端已磨损,字迹漫漶无可辨识。不过最使我们流连忘返的却是流经兰州市区的那一段黄河,此前我一直自命为长江之子,但经过这番西北寻根之行以后,很自然地对黄河萌生了浓郁的亲情。从石庵公到怡棠公父子,我的直系祖先整整有三代人是靠黄河水养育滋润的啊!我的血管里流有西北人的血性,西北汉子憨直粗犷的基因,也遗留在我这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的后代身上。因此,在兰州期间,尽管讲学、交流颇为繁忙,只要有空闲我与妻子必定前往黄河岸边,亲近黄河,观赏黄河,阅读黄河,仿佛偎依在母亲身边,享受那无边无际的温馨亲情。

寻梦无痕,但是感受却颇多。例如,左宗棠收复并开发新疆,通常只归功于湘军,有所谓“三湘子弟满天山”之说,但其实也有许多外省人参与其间,如来自河南张曜率领的嵩武军。由于左宗棠此前曾任闽浙总督,所以又延揽了一部分浙江精英协赞军务,如胡雪岩即主要帮助筹款。章氏父子三人虽无赫赫战功,但也曾为西征的物资转运与屯垦自给作出重要贡献。兰州大学友人对我此次寻根之旅极为关切,临别时叙谈兴味甚浓,遂以研究课题“浙江人与左宗棠西征”奉赠,大家都认为很有意思,并愿今后加强钻研。也许这就是此行的意外收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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