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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门（第1页）

紫罗兰色的天空笼罩住小岛，傍晚时分，潮水涨起。

庄园离海不远，即使隔着厚重的木门和隔音良好的墙板，巫晏灵敏的耳朵仍然能听清潮水涌动的声音。

同样，他也能听清楚门外来人的动静。

指针缓缓挪动着脚步，巫晏也刚好换上管家提前送来的礼服。一套偏正式的晚宴西装，米灰色的柔软面料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折射出贝母般温润的光泽，将人也衬得更加温和。

他推门走了出去，徐行不出所料地等在门廊处。他已经打理好自己，不复刚刚的狼狈模样。穿着与巫晏身上形制相近的藏青色西装，良好的裁剪凸显出他本就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

“怎么样，合适吗？”徐行走上前去，看他在整理袖口，便将一直拢在手心的一对袖扣拿出来，“来，我给你扣上。”

圆润的玉扣将宽大的袖口收紧，他像是早就为这场宴席准备好一切。巫晏垂眸看着俯身在自己身前仔细整理衣袖的徐行，故作不经意开口问道：“衣服还是很合身的，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尺码？”

“临行前我想到可能会有这种场合，本来想直接备好的。”徐行头也不抬，“但一路上太匆忙，也没来得及准备。我只能和你的心腹们打听你的尺码，再让岛上把衣服改好。”

什么心腹，心腹大患还差不多。巫晏一想到那三个人被徐行追着问自己尺码的模样，就感觉已经五六年没找上门的头痛都要再犯了。

“下次可以直接问我，”巫晏干脆将左手一并送到徐行跟前，方便他替自己整理，“不用费力打探我，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亲自告诉你。”

徐行的动作一顿，巫察觉到他的动作，眉头一挑：“现在知道分寸了？”

“都是为了办公室同事和谐相处，”徐行自知理亏，但他也做那些的时候也没瞒着巫晏，大大方方地回答：“这些小意思，不费力的。”

徐行的小意思显而易见，指的就是浮路分局的员工休息室里堆满了高级猫罐头、生物电高级智能音响和孤本佛经。看他一脸坦白从宽死不悔改的样子，巫晏气不打一处来：“你少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徐行丝毫没有回避，“我只知道我对你有意思。”

巫晏一呆，眼神里满是对这种人怎么幸运地存活于世并长到现在没被人打死的不理解。人可以不要命，但是在活阎王面前反复横跳告白，还能把那种见不得光的旖旎心意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且清新脱俗的，巫晏也就见过他这一个。

“我认真的，不管你问多少遍都是这一个答案。”徐行细致地将他的袖口处的褶皱捋平，“毕竟我这个人呢，比较死心眼，认准的事，就算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做。”

“认准的人，就算追到黄泉九幽，酆都判官跟前，也是要抢回来的。”

他握住巫晏骨瘦嶙峋的手腕，不禁深叹。原本这身衣服大小应该是正好相当的，但巫晏这两天瘦得太快，短短两天没看见人，便缩了一码。尽管在这一路上他一直给人补着，也只补回来半码，这衣服还是略显宽裕了。

如此蹉跎，身体怎么吃得消。

巫晏反手钳住徐行的手腕，面色冷峻：“你知道些什么？”

“凡人一生不过数十载，正常生老病死都十分不易，你也应该知道趋福避祸。”巫晏道，“我与常人不同，与我纠缠的人通常没几个落得好下场。”

“什么黄泉九幽，你压根儿都没经历过的东西，就敢信口胡诹。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他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像是发狠的困兽。徐行眼皮一跳，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想要安抚却无从下手。

“我当然知道你与常人不同，”他深吸一口气，轻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我也知道你或许会对我的行为感到费解，也有可能把我当成拉斐尔那类见色起意之辈，或者其他不入流的东西。但你怎么样看我都好，我不会放弃。”

巫晏想反驳，却被徐行按了下来：“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最起码别推开我。”

他十分郑重地捧起巫晏的手，将他按到自己的胸口。

滚烫的胸膛装着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不容拒绝地敲打着巫晏的掌心。徐行攥着他的力道很轻很轻，以他的力气，都不用用力就能挣脱。但他好像被这温度烫的愣神，只蜷起手指，并没有将徐行推开。

“随便你。”

巫晏偏头，将手抽出来：“到时候死了别让家人来讨伐我就好。”

“就算我死了，那也是因公殉职，为人民服务。”徐行嘴角一扬，恢复了惯常信口胡言的模样。好在等他说出更加惊人的话之前，管家及时出现打断。

“两位先生，车已经准备好了，”管家在门廊的尽头，适时的出现，“现在出发吗？”

再怎么吵也不能耽搁正事，徐行正色点头：“嗯，领导的意思是？”

巫晏抬脚，目不斜视地碾过徐行锃亮的鞋尖，淡淡开口道：

“出发。”

流放地教堂和庄园离得并不远，只有十分钟车程。还没等那座尖顶建筑的全貌在他们的视线中完全展开，略微刺耳的男声就从远处传来。

“你们可算来了，”西蒙眼前一亮，连对巫晏一向傲慢的态度都被他抛却脑后：“母亲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快跟我进去。”

只见他一身白西装，黑色领结板板正正地立在胸前，平日里散乱的金发被一丝不苟的抓了起来。

他甚至是笑脸相迎，无论对那个人。就连对着眼前他一向不服气的巫晏都露出恭谨谦逊的态度，态度转换之快实在是让人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