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最近的那个,穿着一套谈则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滑雪服,青灰色、白手套,人随意地站在梁叙青身边,对着镜头颔首,滑雪镜、口罩把他的脸遮得很严实。
下一张照片,就是被他用来作为头像的、不露脸的滑雪照,上面甚至还有个特别风骚的个人签名。
落款——梁叙白。
谈则脸上好不容易续回来的血色在事实敲定的这个瞬间皆数褪去,变成让人觉得有些恐怖的纸白,他下意识用手指扣着桌角,强忍着压下剧烈跳动的心率。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梁叙青道的别,怎么走出的办公室,怎么走出的这栋大楼。
谈则刚走出人群的视线,腿一软,毫无防备地就栽在地上,他尝试提起精神,踉跄地扶着墙沿站起来。
巨大的情绪起伏使得他胃里、胸口一阵异样,沉闷压抑的感受像软刀子磨着他,越不受控去想,越觉得从喉管开始往下每处都被哽着,谈则捂着嘴干呕了两声。
谈则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越想调节体内这横冲直撞的怪异,就想得就越深,纷杂的思绪让他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
谈则开始回忆自己和黑犬认识的点点滴滴,过去他总是一知半解的话、行为套上梁叙白的脸之后突然有了解法。
谈则的身体使不上什么力气,他坐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鼻尖忽然嗅到股湿潮的气息,紧接着是雨点啪嗒啪嗒地往下坠,混着初春时不太纯粹的冷空气,枯败的泥草味儿……
以及在他身上久久未散去的、梁叙青办公室里的熏香味,繁杂的味道萦绕在他鼻尖,熏得他好想吐。
屁股坐在冰冷的木椅上,他五指用力,想起自己乐颠颠跑去阳城,最后和梁叙白滚在床上,热切地亲吻,互相抚慰。
唇舌交缠时的美好舒适热切和那晚意识到和梁叙白接了吻时的害怕交叠在一起,就像把砍刀,硬生生地把谈则劈成了两半。
撕裂开、割裂开。
终于,他在小雨中、在这种撕扯和分裂中不受控地冲向垃圾桶,吐了出来,干涩的眼睛随着激烈的动作瞬间涨红。
胃里吐了干净,随即烧上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怒火,几乎要把他五脏六腑都烧毁。可是这愤怒还没持续两秒,又被另外一盆冷水直直浇灭了。
一半属于被戏耍后的愤怒、一半属于情感上的不忍心,这愤怒反反复复燃起又反反复复熄灭。
为什么偏偏是梁叙白?
一个可以称其为他现实生活中、日常相处中距离最近的人,一个和他关系从刚开始都无法称之为好的人,一个他过去总是不想看见、不想面对的人。
而与此同时谈则还在干什么?在网上和对方常常聊到深夜、吐露心声、犯矫情病似的纠结,还有眼巴巴地等待对方给他送礼物,绞尽脑汁的拍各种各样的照片,费劲地去讨他的开心。
那时候梁叙白在想什么?觉得他可笑、觉得他蠢,还是对于他的一无所知而洋洋得意?
在他反复不安,由于自己的一无所知而感到不安的时候,日日和他同住屋檐下的梁叙白又在想什么?
在他对黑犬越陷越深、明确表示不喜欢梁叙白的时候,梁叙白又在想什么?
谈则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脆弱的神经一挑就碎,混乱到连自己究竟想干什么都不清楚。谈则该冲去海湾质问他吗,该去痛骂他是个欺骗人感情的骗子吗,还是说该直接一巴掌打在梁叙白的脸上,还是说继续装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