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云翎披着一身尚未融尽的雪意,走了进来。他看到矮榻上的阿穆,以及阿穆紧紧攥着的、我的手指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走近,只是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我们。
目光在我与阿穆交握的手指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上移,与我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的眼神,依旧深不见底,却不再冰寒刺骨。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掌控一切的笃定,有预料之中的了然,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如同雪落无声般的……什么。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那么站着,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见证着这脆弱的、由他一手促成的联结,在我这具早已破碎的躯壳里,艰难地、却又不可逆转地,生根,发芽。
阿穆似乎察觉到大人的沉默,松开我的手指,咿呀了一声,朝着蓝云翎的方向挥舞起小手。
蓝云翎的唇角,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像是我的错觉。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你终究是逃不掉的。”
然后,他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声。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被阿穆攥过的手指,那里还残留着那温软的触感。
又看向身旁矮榻上,那个兀自玩着自己手指、浑然不知世事的小小生命。
窗外,雪似乎下得大了一些。
我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迟疑的一根手指,而是整个手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抚上了阿穆柔软的发顶。
他抬起头,冲我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了一个模糊的、如同初阳般纯净的笑。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入怀
冬至那日,一场大雪将督军府彻底捂了个严实。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刺目的白,连往日朱红的廊柱、青黑的瓦当,都被厚厚的雪毯子温柔又残酷地覆盖了,失了原本的颜色。万籁俱寂,连平日里最聒噪的寒鸦也不知躲去了何处,只有风卷着雪沫,偶尔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寂寞的叹息。
我这身子,在汤药和静养的双重作用下,总算捡回了七八分。行走坐卧已无大碍,只是元气终究亏空得厉害,畏寒比从前更甚,离了炭火和厚重的裘皮,不多时便会手脚冰凉,唇色发青。小腹处那道隐秘的松弛与偶尔的抽痛,也成了这具躯壳上永恒的烙印,无声地诉说着那段悖逆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