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手,直起身,用一方素白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刚才触碰过我嘴唇的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恨我,并不能让你好过半分。”他擦完手,将手帕随意丢在风中,目光落在我依旧充满恨意的脸上,淡淡地说,“厉战天,你还没明白吗?你的愤怒,你的不甘,只会成为滋养它们的食粮。”
他口中的“它们”,自然是指我体内的蛊虫。
“你让我……生不如死……”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蓝云翎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死很容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银杏树,像是在看另一个遥远的时空,“活着,认清自己为何而活,才难。”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迈着那种独有的、轻缓而韵律的步伐,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那隐约的鼓乐声,似乎也随着他的离去而渐渐远去。
院子里,又只剩下我和呼啸的秋风。
我躺在地上,药力开始发挥作用,身体的痛苦在消退,但心里的冰冷和绝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深重。
他给我解药,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让我更清醒地品尝这囚徒的滋味,更深刻地体会这权力旁落的绝望。
他甚至……不屑于杀我。
在他眼里,我或许真的已经连一个值得消灭的对手都算不上了。
枯蝶节的欢宴持续了半夜。
而我,在冰冷的院子里,听着那遥远的喧嚣,感受着身体里那些冰冷“活物”在药力下的暂时安宁,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蓝云翎那句话。
活着,认清自己为何而活……
我厉战天,如今这般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有朝一日能复仇雪耻?可看着张魁,看着这铜墙铁壁般的囚笼,那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难道……就只是为了承受这无休无止的屈辱和痛苦吗?
雪花,终于一片、两片,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落在我的脸上,冰凉。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冷。
侵蚀
雪下了一夜,将督军府覆上一层单薄却刺眼的银白。枯蝶节那晚的喧嚣仿佛被这寂静的白彻底掩埋,连同我心底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妄念。
身体里的蛊虫在药力作用下暂时蛰伏,但那无孔不入的阴冷感依旧盘踞在骨髓深处,提醒着我这具皮囊的所有权。张魁每日的“汇报”变得愈发简洁,内容也逐渐从军务转向纯粹的府内琐事,仿佛我只是个需要知晓近况的、无关紧要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