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不脱,也不想再挣脱了。
我抬眼,望向窗外那被浓绿遮蔽的天空。
夏天,真的到了。
触碰
暑气是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后达到顶峰的。雨水来得猛,去得也快,留下一个湿漉漉、黏糊糊的世界。督军府的青石板路被冲刷得油亮,倒映着被洗过却依旧灰蒙蒙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土腥、水汽,还有草木被烈日蒸腾出的、近乎糜烂的甜香。
我端着刚煎好的药,穿过湿滑的回廊,走向蓝云翎所在的水榭。药汁在白玉碗里晃荡,深褐的颜色,散发出比往日更浓烈的苦涩气味。这是新添了几味药的方子,据说是为了应对这异常的暑湿邪气。
水榭临水而建,四面通风,本是纳凉的好去处,此刻却因雨后蒸腾的湿热,比别处更添了几分闷窒。蓝云翎斜倚在临窗的竹榻上,闭目养神。他今日只穿着一件极薄的月白夏衫,宽大的袖口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截清瘦白皙的小臂。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枕畔,几缕发丝被汗水濡湿,黏在光洁的额角。
他似乎睡得不甚安稳,眉心微蹙,呼吸也比平日略显急促。那张总是冰封雪覆的脸,此刻在湿热空气的氤氲下,竟透出一种罕见的、易碎般的潮红。
我放轻脚步,将药碗轻轻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玉碗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极轻的“叩”声。
他倏然睁开眼。
那双眸子,因初醒和不适,蒙着一层浅淡的水汽,不似平日那般锐利冰寒,反而带着一丝茫然的、近乎柔软的雾气。但这雾气只存在了短短一瞬,便迅速消散,重新凝结为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夫人,该用药了。”我垂首,低声道。
他没有立刻去端药碗,而是抬手,用指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动作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乏。
“什么时辰了?”他问,声音有些低哑。
“申时三刻。”我答道。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也没有动那碗药,只是重新合上眼,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似乎那头痛颇为难忍。
我侍立在一旁,看着他难得显露的脆弱姿态,心中一片空茫。体内的蛊虫似乎也感知到了宿主的不适,传递来一种细微的、共鸣般的不安。
水榭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池塘里残荷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以及他略显沉重的呼吸。
过了许久,他依旧没有动作,额角的汗意却似乎更重了,连薄衫的领口处都洇开了一小片深色。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上前一步,低声道:“夫人,药快凉了。”
他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烦躁。他伸出手,却不是去端药碗,而是向着自己的额角,似乎想擦去那里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