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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第17页)

他向来不记宫中来往的奴仆,但看到秋易水的身影,思绪顿住,忽而问,“朕记得你,你从前入殿侍奉过。”

这一声让殿内蓦然静了下来,宁遥清微不可察地眉心浅皱,没想到建宁帝会问起这样的一件小事。

秋易水也不慌乱,将手里的红木都承盘放在了案上,谦卑恭训地俯地跪下。

建宁帝遥遥看向他跪在丹墀下的背影,浑浊的眸光微凝住——

作者有话说:救命,后面的情节没写完,到时间了,明天再写吧(苦笑)

第89章

北风寂冷,琉璃瓦上结了一层薄霜,远眺朱墙巍深,在窗台处落下绰绰的光影,宁遥清的思绪不过晃过这一瞬,缓步上前去,“陛下,他从前跟在了王公公身边,奴婢见他聪颖踏实,便提拔到御前来。”

建宁帝单手支额,扫向秋易水的眸光积着沉重的威势,语气却平淡如常,“你叫什么?”

秋易水恭敬叩首,姿态得体,“奴婢名叫秋易水,河北江明县人。”

“风萧萧兮易水寒,倒是个好名字,从前得王铁林看重,如今又让鹤卿替你说话,应是个可塑之才。”

建宁帝手上的佛珠串搁在漆木御案上,深如古潭的眼底不知想起了什么,叹道,“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风骨卓然,你跟在鹤卿身边,可要好生学着。”

宁遥清眉宇敛下,知晓建宁帝应该是想起了王铁林,人患苦疾,又临霜寒之日,总念旧事,何况王铁林与他曾相伴几十年的光景。

“奴婢不过残废之躯,不足用。承蒙陛下厚爱,才有今日。”一番谦辞后,宁遥清才看向了秋易水,提点道:“还不快谢恩。”

秋易水顺着他的话向建宁帝谢恩,身子俯得更低了些,压在宽衣袖下的手捏紧了些,掌心攥出冷汗来。

建宁帝不过随意提起,眼下见他紧张,也失了兴致,屈指在案上轻敲两下,望向了他适才放下的奏疏,眉心拧起,“瞧瞧,又有什么事来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宁遥清侧过身去,将上头的奏折拿了过来,呈递给了建宁帝,“陛下,这是金大人的请罪书。”

顺着关匡愚的案子扯出来的案件是刑部,而刑部侍郎魏铭是金知贤的门生,此次由于此案以被东厂盯上了,各种证据挖了出来,收受贿赂,替换死囚,买卖人尸,一时朝野里风声鹤唳。

正值京察,任何动作都容易引起猜测。若魏铭倒了,势必会牵连到其门下,金知贤是他的坐师,又举荐过魏铭,这一封请罪书是来试探陛下的态度。

听罢后,建宁帝将奏折摊开来看过,半眯的眼略过些许深沉的光,不咸不淡道:“今年京察倒是热闹,依照顾慎之呈上来的奏报,牛鬼蛇神,攀诬检举不少,这几日案上也甚多科道官的奏疏。”

他将奏折一扔,摔在御案上,噼啪的响声沉闷,“谢道南和金知贤的门生若干,这是都盯着首辅的位置了,本事挺大,借机寻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宁遥清垂首,建宁帝之所以让顾慎之这个王士净的门生来主持京察,未尝没有起了考校两位的阁臣的心,赵景文这个首辅留不住多久,论资历目前只有谢道南和金知贤能胜任。

金知贤向来颇得圣心,兼着替陛下修陵寝,但手段狠决苛刻,私下贪墨成风,他能干实事,却走的是竭泽而渔的路数,底下的门生靠他镇着,背地里浑水摸鱼不少。建宁帝这几年用金知贤顺手,陵寝已有成貌,内府库的财银也有进项,但能感受到金知贤的不受控制。

“鹤卿,依你之意,该如何办?”建宁帝懒怠地阖上眼,指节上摩挲着翠玉扳指。

宁遥清将御案上的奏折收起,斟酌了一下用词,“关大人自戕朝野非议,关修明亦开恩判了充军。刑部魏大人的罪证确有其事,依律当办。”

这话说得没有偏倚,先是点出有关匡愚的事在前头,已然是舆论哗然,魏铭的案证据确凿,若不办,法理不容,难以服众,正值京察,风气一开,如何能澄清吏治。

宁遥清尚不清楚建宁帝对金知贤还有多少宽容在,也就没把话头扯上,而是就事论事,纠不出半点错来。

建宁帝嗤笑,“乌糟糟一团,锦衣卫的人来报,贺逢年又对刑部和大理寺审过的北境将领的案子起了疑,谢道南也没想到自己这弟子转头倒是查到自己老师头上了,这头还对着金知贤。”

“一塌糊涂的烂账。借着这个京察也该理清了。”

话音刚落,宁遥清的心蓦然顿了一下,朝里的明争暗斗不可能休止,建宁帝此番举动也是起了整治的心,但他不出面,任由底下的人去折腾,各凭本事。

盖因朝局繁复难以理清算明白,无论是谢道南还是金知贤,亦或是其他朝官,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污点,不然也根本爬不上这个位置。

建宁帝作壁上观多年,无非是左右权衡。一方面金知贤有从龙之功,肯干实事,无非是贪些,牵着绳握着度,亦能可控。而谢道南一派仙风道骨,往深里说,也不过是求名求权。昔日内阁里王士净尚在,他是难得的孤臣,鞠躬尽瘁,操劳国事,从不结党营私,身旁唯有弟子顾慎之相伴。

但王士净一死,首辅赵景文唇亡齿寒,又养病多年,就将乞骸骨一事摆上了台面。谢道南和金知贤明争暗斗多年,也该是有个结果了。

思及此,宁遥清也不免胆寒和惶惧,建宁帝今年多有抱恙,已有疲势,常有忧生之叹,此时起了心思,又让齐王监工陵寝,此番雷声轰鸣,动荡不定,怕是这段时日朝野难以安宁了。

坐久了易疲乏,建宁帝眼皮半掀,淡声道:“拟旨,依律查刑部的事,让锦衣卫会同都察院和大理寺去办。”

“再者,魏铭下来了,刑部不能没人,让袁故知去任刑部侍郎,亦参与此次审查。”

寥寥几句旨意,便又让局势平衡下来,袁故知是金知贤的学生,让他参查此案,无非是留些余地给金知贤,不然有一方看着金知贤败落,借势穷追猛打,局势一下就乱套了,那眼下的朝局就难以维持了。

只有让站在场上的双方知道自己还有牌可打,才会选择小心筹谋,徐徐图之,而不是鱼死网破。

宁遥清接了旨意,便要退下去,只见建宁帝又唤了他一声,“鹤卿,司礼监的人你亦上些心,独你一人,总累些。”

“外头风雪大,慢些走。”

退出去的宁遥清能感受到建宁帝犀利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如芒在背,他背脊挺直,徐步踏出殿宇,冷风一吹,衣裳汗湿黏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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