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去,这里有我。”
封衍对封竹西嘱咐了一句,不由得看了眼昏迷着的徐方谨,虽看不真切,但不知为何,心间竟有些震颤,一种不宁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他勉强压了下去,将之归咎为封竹西险些出了事。
兹事体大,封竹西猛地想起了徐方谨说的话,于是他快步上前去,在封衍耳边说了徐方谨刚才说的话。
闻言,封衍眉心紧拧,再落在徐方谨身上的神色便多了分探究和意外。
“知道了,你且去。”
***
像是做了一场混沌的大梦,梦中光怪陆离,往事纷飞,拼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江扶舟记得初见封竹西的时候他才五六岁,端王府里死气沉沉的,自从端王战死后,端王妃便变得性情古怪,不喜旁人打搅,遣散了大部分的奴仆,留下的都是一些老翁老妪,日子一久,王府便寥落冷清,甚少人往来。
他闲着无聊,到处兜兜转转,偶然路过了一间柴房,听到些声响,走进去看,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找到了一个小孩,他瘦瘦小小的,浑身没有几两肉,缩在一个角落里。
眼睛里全然没有光亮,只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死气。
起初封竹西十分警惕,将闯入的江扶舟视作无物,也不管他是哪里来,只冷言冷语劝他不要再来了,会有人把他抓走的。
可江扶舟实在好奇,他所见过的锦衣华服的小孩个个趾高气昂,顽皮嚣张,没想到还有封竹西这种没有半点稚气的孩童,防备心极重,甚至连姓名都不肯吐露半分。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江扶舟日日陪伴才稍稍打开了封竹西的心扉。
两人一人一半桂花糕,坐在椅凳上默默吃着。四周寂静得可怕,江扶舟想不到封竹西在这里呆了两年,偶尔走出去也是见见人,最可怕的是他是自愿进来的,没有任何人逼迫。
“这里好玩吗?为什么你自己要进来?”
封竹西低下了头,露出了几分难过,“我其实也不喜欢这里,但我惹母妃不高兴了,她不想见我,我来这她才能高兴些。”
江扶舟只觉得匪夷所思,满脸惊诧,“是你亲娘吗?”
见封竹西点头,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家里的事,但他还是想说,“你不用因为他人的期许活着。哪怕他是你的爹娘,你生下来之后你就是一个人了,可以吃喝玩乐,可以跑跳胡闹,不能因为别人说你不好,你就觉得自己不好。我觉得你就很好,很懂事,写字比我好看,背的书比我多。”
那时的封竹西听不懂江扶舟在说什么,但他明白江扶舟在关心他,在爱护他,这是他自打有记忆来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温暖。
封竹西又咬了一口桂花糕,默默抹掉了眼角的泪,“我觉得你也很好。”
江扶舟还要去见封衍,便拍了拍封竹西的肩膀,“我下次再给你带好吃的,我会常来找你玩的。”
这样的简单幸福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封竹西很快被端王妃发生私自藏有糕点,与外人往来,她雷霆大怒,传了家法来,当着下人的面要杖责他。
江扶舟像往常一般赶来,却发现人不在,心里着了急,便到处寻找,谁知等他到的时候就看到封竹西被打得奄奄一息,他快速跑过去夺过了家仆手中的棍棒,噼啪一声扔在了地上。
“他才几岁,有什么事情你不能好好教他吗?你是他亲娘,怎么能忍心这样打他。”
江扶舟怒气冲冲地抱起了虚弱至极的封竹西,恶狠狠地看向了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端王妃,警惕万分,生怕下一秒封竹西又被打了。
端王妃很冷漠,“这是我端王府的家事,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我说怎么这孩子这几日不听话,原来被你这个纨绔唆使。”
“端王府好歹也是藩王府邸,容不得他人造次,来人给我拿下,一并打了,然后送回江府,就说是端王妃替府上管教了。”
江扶舟没想到封竹西的娘能那么不讲理,二话不说就要打人,吓得只想抱起封竹西就走。但他犯了难,再怎么说这都是封竹西的娘亲,他那么想要得到娘亲的认可,努力读书识字,自愿呆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反省,他若是动了手,岂不是会影响了他们母子之间的情谊。
正当江扶舟进退两难,家仆走上前要打的时候,封竹西虚弱地开了口,“娘……”
端王妃拂袖背过身去,“我不是你娘,我没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
这话简直是杀人诛心,江扶舟顿时火气就上来,但还没说话就被封竹西打断,“您打我,不要打他,他只不过是帮我。”
端王妃冷冷看了过去,“是吗?那你便走吧,他帮了你,你就跟他走吧。怎么懂得感恩,此后也不要回端王府了,我还不配做你的娘。”
年纪尚小的封竹西哪里听得了这话,痛彻心扉,哀声唤她,“娘……您不要儿子了吗?”
“给我打!”端王妃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下达了命令,也不顾封竹西的哀求。
“不要!不要!您不能打他,我走,你不想见到我,我可以走。”
封竹西几欲崩溃,棍棒在前,娘亲的冷漠在后,他只觉得感到透骨地寒冷,为什么他那么努力了,娘亲还是不喜欢他。
端王妃亲自拿过家仆手中的棍棒,扔在了地上,“滚吧,不要再回来了。”
江扶舟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吗?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