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因果,皆是过错,我现在给你个机会,拿着它,杀了我。”
封庭爬跪在地上的身影一动不动,如注入沸水滚热,整个人痛苦不堪,心神仿若被剥离开来,劈成好几半,“……你一定是在骗我,骗我,明明……明明就差一步了。”
江怀瑾没再看他,而是望向了不远处,声音散漫淡漠,“积玉,不如出来一叙。”
闻言,封庭脖颈涨的通红,目眦欲裂,脚步声传来,只见江扶舟和封衍走了出来,看向他的目光复杂交错。
只一瞬,他几欲疯癫,蜷缩着冰冷的身躯,神昏意乱,狂笑不止,两行清泪倏然落下,哀声凄厉,“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是我蠢笨不堪……我以为你终于选了我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他乍然想起了建宁帝,无声无息的眼神里,似是看向旁人,压抑的绝望崩裂开来,“你们都念着他……看我一步步得意地走向高处,自以为胜券在握,是不是很可笑……”
半疯半癫着苦痛中,封庭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平阳郡主的身影,她向来肃冷严厉,幼时事事都要管束着他们,唯有久卧床榻,濒死之前,三尺白绫里,她望向他的眼神那样哀默和悲凉。
江扶舟攥紧了双拳,尚在发热的身躯轻颤,嘴唇微动,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突然,他瞳孔骤然放大来。
“不要——”
“——嘶”
锋刃割过脆弱的皮囊,鲜血霎时间喷涌而出,汩汩流下,封庭用江怀瑾的匕首捅入了自己的脖颈,断续的声音如裂帛撕开,“我这一生……像是……笑话……”
江扶舟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颤抖的手触上封庭脖颈鲜红温热的血液,双眼通红,“哥……”
封庭再也抬不起手来,他眼底倒映着江扶舟的身影,唇齿间鲜红一片,“……积玉”
风过无声,断了生息。
江扶舟呆愣着坐在原地,衣袍上渐渐染红了,“江怀瑾,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突然,像是察觉了什么,封衍猛地上前去将江扶舟一把揽住,飞身往台阶下跑去,轰隆的鸣响骤然传来,地动山摇,如天雷惊破人间。
火光猛然在祭坛的圆心中燃起,居在其中的江怀瑾面色不改,他仰头看向遥远的天际,祈求道:“以人为血祭,若上苍怜我一生颠沛流离,萍飘蓬转,让我魂归故里。”
忽然,重重火光里,一个声音嘶吼了出来——
“江怀瑾,你回不去的。”
苏学勤惊魂丧魄,他两腿战栗,强忍着恐惧和悲痛,“你能记起你父母叫什么吗,家又在哪里?”
“是不是根本想不起来,因为从来就不存在。”
“你不过是我书中里的一个人物,你十七岁高考结束之后穿越过来,科考及第,你和此方天地共生。”
江怀瑾蓦然抬头看向了苏学勤,猛地扑倒在地,轮车失了方向,朝着下方滚落而去,淹没在橘色的火焰里。
“你说什么……”
江怀瑾用上半身努力往前爬,面容在火中模糊,他拼命挣扎,努力去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苏学勤所说的他的父母名字和长相,霎那间头疼欲裂,荒谬的思绪杂乱无章。
“……我也是纸片人?”
苏学勤哪里知道真实的世界可怕到连纹路都清晰可见,那有什么爽文人生,目之所及皆是刀俎鱼肉,饿殍遍野,生灵涂炭。
残存的信仰被击溃,江怀瑾面目狰狞,失去知觉的下半身被他拖着走。
痛苦挣扎里,他泪流满面,忽而问:“在你的书里,我是什么结局?”
苏学勤心怀不忍,低垂着眼,片刻,才道:“位极人臣,子孙满堂。”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江怀瑾捧腹狂笑,几近癫狂,他放弃了挣扎,莫大的荒谬击垮了他,恍惚间他似是听到耳畔无数哭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江怀瑾勉力支起上半身,寂冷的眸光遥遥落在了江扶舟和封衍身上,他的声音穿透过熊熊的烈火——
“扶舟,你以为你选了圣主贤君就能江山永固,天下太平了吗?人人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只相似。两代?十代?这昭昭日月的终会走向腐朽。剥掉这盛世的皮囊,九州百姓如蝼蚁,兴亡皆苦。”
封衍死死将挣扎的江扶舟禁锢住,抬手挡住了他的眼睛,滚热的眼泪落在掌心里,他低声呜咽。
江怀瑾倏然扑进了火光里,很快就被大火舔舐吞没。
***
京郊祭坛崩塌失火可谓是一桩迷案,此闻一出,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人心惶惶,齐王死在了乱石中,相传是遭到了天罚,当夜轰隆似雷鸣,震天动地,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