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节讲的这些大面上的东西,李茉也听得津津有味,她对西汉官制当真一抹黑,电视剧里听过大将军、骠骑将军和丞相,现实中这些都是高高在上的顶层大人物,和自己不沾边。织室丞秩四百石,一半发谷,一半发钱。
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一石为一百二十汉斤,约合现代六十斤。
也就是,李茉的每月工资价值三十三石,约一千斤谷物和价值十七石左右的钱财。注意,是谷物,不是稻谷。稻、黍、稷、麦、菽总共一千斤,一千斤豆子和一千斤稻米的价值,能差出另一个一千斤豆子来。
价值十七石左右的钱财,可能会折成铜、铁之类的贵金属,漆器、灯油之类的贵重物品,牛、马、猪之类的家畜家禽,或者布帛丝麻之类的物品。主官到底发放什么,你最终能领到什么,都是门道。
太复杂了,李茉脑子里迅速厘清这些数字,庆幸自己这一年来努力吃肉吃饭,才有能量支撑巨大的脑力劳动。
带着李茉草草参观一遍,认了认织室的路,第一天上班完美结束。没有人使绊子,没有人冷嘲热讽,大家只是冷漠地看热闹。
是的,冷漠。表面热情,话里话外“咱们是一家”的陈织室令,也在冷眼观察。
回来之后,李茉累得直打盹,甜娘带着一袋袋染料过来报账。
如今染料大致分为草木染和矿物染两种,矿物染料贵重,因此草木染渐渐成为主流。
甜娘知道李茉应下的太子妃要染大红色绸缎的吩咐,买了一大袋的茜草、一大袋苏木、一小盒朱砂、一小盒赭石。
把东西打开给李茉看成色,甜娘连连称贵:“这么一小盒朱砂,女君猜多少钱?一金!简直是抢!我就知道长安人瞧不起外地人,多亏我带了熟悉长安的管事,当场拆穿店家,可是!一金只买了这一小盒朱砂加一小盒赭石,管事与我说这已经是公道价。”
李茉轻笑:“无事,无事,宫中有赐下钱财,大王也有馈赠,暂时还无需为钱财忧心。我列个单子给你,你分别找不同的管事去采买,大致能试出哪些管事精明,哪些管事庸碌。”
“我们真的要搬出去吗?”甜娘有些害怕,只是买东西这样简单的事情,她都险些被坑,长安的水太深,她不敢独自走。
“咱们楚地女儿,都是浮水好手,不要怕。”李茉推窗,让凉风吹进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真希望萧内史他们早点走啊。
杀死汉武帝10
李茉铺开一张绢布,提笔蘸墨,先写下矿石染料若干:朱砂、赭石、石黄、雌黄、雄黄、孔雀石、铜绿、石青、青金石、绛矾、胡粉、铅丹、蜃灰、云母、金粉、银粉……再写下草木染料若干:茜草、蓝草、栀子、荩草、姜金、槐米、皂斗、乌桕……再次是明矾、白矾、青矾、蜂蜡、涅石之类着色剂、固色剂和染料媒介。
甜娘接过一看,手直打哆嗦,这上头的每一种东西,都不便宜啊!
“难不成在织室做官,还要倒贴?”甜娘瞪圆了眼睛,若不是宫中赏赐富裕一波,看到这份清单,甜娘当场就能晕过去。
“不急,不急,我今日才去织室报到,不知能否领取贵重染料布帛,这份单子我先给你,你心里有数即可。”李茉心里也是有数的,三位织室丞恐怕不会让自己轻易参与进织室的管理工作。
甜娘稍觉心安,笑道:“那就好,若是还缺什么,我到西市只需把这洁白生辉的绢布取出,那些店主还不立刻点头哈腰,只为我日后能常去光顾。”
如今绢布也是昂贵丝织物,能在上面写字,更是富贵象征。
李茉笑笑,转移话题道:“今日见了陈令和三位织丞,他们对我并无恶意,我拟一份礼单,你照着整理出来,明日一早,送到四位府上。还有,你拟一份给我分管属吏、都头的礼单,我瞧瞧。”
甜娘深吸一口气,利落应下。如同李茉不会在太子妃面前分辨正红色丝绸属于染色不属于织造一样,甜娘也不分辨自己新手上任,分不清官员住宅和交际惯例。
李茉拍拍比自己高很多的甜娘,温和道:“甜姨,不要怕,写错了也没关系,人家看我年纪小,并不会与我计较。咱们是同乡,偌大长安,只有你我是亲人。咱们慢慢来,错了就改,不必紧张。”
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甜娘拍着胸脯到:“女君放心,我定然办妥。”
今日一早,甜娘就改了称呼,自家女君已经是正经官员,称呼上也要尊重妥帖。
李茉又笑了,让她回去准备。
第二日,李茉去织室,直奔万织丞的染色部,染色部又按照颜色分为许多组别,比如染红色的就是赤部,赤部有一名总管的小吏,下头有四位都头,这五人是赤部的中层管理人员,剩下才是真正负责染色的挑拣工、力工、晾晒工……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能入选赤部,做一个旱涝保收的工作人员,已经是考进编制的大喜事。
看着来来往往在染缸中穿梭的工人,李茉才对自己跨越阶级有了切实的体会。
谶言如此好用,让人一言升天,怪不得那么多人笃信方士。
万织丞听说李茉来了,迎她进来仔细参观。李茉也不绕弯子,直说太子妃让自己染一匹正红色绸缎。
万织丞皱着眉头道:“正红最难染,用料复杂,颇费人工。”
万织丞身边,主管赤部的女官大声赞同,叫苦道:“李织丞有所不知,十月正岁,天子大祭,我们赤部正赶工呢。长信宫的布料不能马虎,皇后和各位夫人的宫室不能怠慢,各官署的官服染色更是千头万绪……对了,天子要在岁首赐下布帛给各藩王、公主,咱们还没染出来呢!万丞,您可千万再给我拨一批人手,照如今这般,无法按时交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