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两道宫门之间的守备还假模假式地拦留绪医官,对前往太极殿侍奉的绪医官盘查一下,后来绪医官得了陛下赐的玉牌,玉牌亮了两回相以后,禁军再也不敢无礼。
那枚通体雪白的玉牌,与龙骧军上将鹿统领的一模一样,可以调用大明宫诸衙禁军,形同虎符,谁敢拦阻?绪医官这样的人物,必定是如鹿统领那般的,深得陛下信任与器重的好医官。
绪芳初不敢回忆,在幽暗禁闭的殿中被留下的天子的眼神,他一定是恼羞成怒,恼恨自己堂堂帝王纡尊降贵地求欢竟被拒绝。
她也不敢想那个人精内监礼用,是如何看待他们这夜夜殿门紧闭的关系。
大明宫里头人多口杂,她但愿他们莫要将今晚的事情乱传。
中途熄了灯这种事,搁谁心里不浮想联翩?更不消说那些一颗心开了十七八个窍从前朝遗留至今的老宫人。
一想到此她便烦躁,扯过大被将头脸整个盖住,就这般鞋也没脱睡了一晚。
若是明早起来有板子要捱,倒省了更衣穿鞋的事。
但一早起来,她并没有挨板子,一点处罚也没有,不仅如此,当她睁开明眸,诧异地打量周遭时,竟意外察觉,身旁原本空空如也的榻,已经重新铺好了软缎褥子引枕,核桃木楎椸上搭着了一身晴山蓝的罗裙,似是刚换下来。
裙绦迤逦,裙边攒枝桃花三两枝,是绪瑶琚喜爱的纹样。
绪芳初的眉眼瞬时亮了起来,“紫君,是三姐姐回来了?”
魏紫君正梳妆,听闻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回眸浅笑:“嗯!你真了不起,你说能说动瑶琚姐姐回来,这才一个晚上,她就真的回来了。早上她才回来,更衣之后便向太医丞那里点卯去了。”
说话间,身着医官统一制式的青白绉袍的绪瑶琚已经点卯返回灵枢斋,她的神情平和沉静,似乎没有因为那件众所皆知的事受到太多的影响。
魏紫君与绪芳初一同簇拥而上,为她的归来可喜可贺,将上回三人没有喝完的木樨酒又拿了出来,趁着兴头,各自小酌了几盏。
绪瑶琚忽然推杯举盏,对着困惑之中的绪芳初郑重地说道:“四妹妹,多谢你昨日的话。的确,我并非喜欢女红,而是从小到大遵循爹娘的安排一直如此,便已习惯了,数月以来,在太医署的我才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或许一开始我的确是为卞将军而来,但在太医署的三个月里,我却真真正正找到了我的道。”
绪芳初也不胜感动,举盏回敬:“敬你我的道!”
魏紫君也争着举杯碰过来,“还有我还有我!”
匏尊相碰,璁铮悦耳。
酒不宜多饮,接下来还有课业,尽管三个女孩子都已喝得面颊犯晕,但绪芳初与魏紫君还是稳稳当当地在房里温书。
只有绪瑶琚,将行李重新整理好后,她忽起身道:“我适才向太医丞告了半日的假,我要出去一趟。”
绪芳初顿时心头警铃大作,“你是要去见卞将军?”
绪瑶琚并不回避这个问题,点头,“信是我私自藏下诓骗于他,是我对他不起。道歉是应当的,我不能永远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