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已经有了端倪。
他又想起她屡次主动献身,次次都伴随一个小小的要求,借阅《燕阳地理志》,了解燕阳地势特征,好奇官道……
而他所有的疑虑和警惕都在这温柔乡里,无知无觉地消融,一颗心也为她化成了-春-水。
他想起她委屈咧开的小嘴,不敢哭泣,迎着他的力道不停颤抖,他以为她是舒服的。
他想起她的娇嗔与黏人,索要他的陪伴,以挥金如土怨怪他的不体贴,他唯有纵容她在外面闲逛散心,哄她开心。
她果真就肆无忌惮闲逛了,还在沉香寺结下香火缘。
他想起她离开前的那几日,与他在书房缱绻痴缠。
他想起了她在晚霞里含笑的眼,落寞又寂寥,温柔地为他编织同心方胜的络子。
点点滴滴,似无声的浅溪流淌,串成了一条蓄谋已久的完整脉络。
她以美色与假意,诱-哄他成为栽在她手心的又一位裙下之臣。
事已至此,他却更怕她是被拐骗的,孤男寡女相处,她那般娇美,男人绝无可能不心生邪念,届时她将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而他鞭长莫及。
不安和恐惧瞬间蜂拥而至,犹若滔天巨浪,吞噬了崔令瞻,他额角渗出一层冷汗,眼底发黑。
“王爷——”
一声惊呼,周围的侍卫顷刻围了过来。
初夏的清晨微风徐徐,橙红色的太阳破开云层,从藏龙山的山脊北面升起,吹散了微微湿润的晨雾。
山道上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四蹄飞扬,旋风疾掠。
程芙穿着青布褙子,内衬藕褐窄袖短衫,下着同色的百褶裙,方便骑行。
五月初的天气相当柔和了,然而在疾驰的马背上狂奔了八个时辰,中间仅歇息了两盏茶的功夫,她早已力倦神疲,靛蓝细布的面巾里唇色苍白。
饶是如此,她的目光始终锁着凌云的背影,□□的马匹依旧维持着一定的距离,紧追不舍,生怕一错眼就拉开了追不上的距离,连累他不得不放慢速度迁就她,慢一回两回还好说,一路都这么慢,难保他不失去耐心。
因而她从头至尾哼都不哼一声,沉默且忍耐,不曾拖过一次后腿。
姨母就在京师等她呢。
这一路凌云默默放慢了速度,谁知她还是跟不上,他只能心里道着晦气,一而再地放慢,听着距离又拉开了,他回首看她,瞳仁微晃,她在马上摇摇欲坠。
凌云猛一勒紧缰绳,身下马儿高亢嘶鸣,扬了扬前蹄,停在了原地。
程芙止不住狂喜,终于可以休息了,她和她的马儿越跑越慢,停在了凌云五六步开外。
“此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若要休息便去那棵树下,我给你两刻钟。”他说,“或者继续赶路,巳正我们可以赶到一处村落休整。”
现在不歇的话就还要跑一个半时辰,程芙两眼冒金花,在脑子里斟酌了一下,才轻声问:“我可以决定?”
凌云:“嗯。”
程芙:“那歇歇吧,晚两刻钟到落脚的地方也不打紧……”
凌云:“……好。”
殊不知她才做了一个下马的动作,便吃痛地闷哼,这一声太过明显,已经为凌云察觉,他投来困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