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没有阿娘,她什么都不是。
荀御医的另眼相待不过是拿她当小姑娘看待,正常男人都不会对个姑娘家太苛刻,且她确实精于女科,言辞之间自然溢满赞美鼓励了,反正他又不是她什么人,犯不着说难听的话得罪她呀。
今日姨母一席话,恰似当头棒喝,狠狠敲醒了自得尚不自知的程芙。
年轻的她发现自己最擅长的不是别人眼里最强的,不过中等尔尔。
而她那个埋藏心底,怯怯羞于启齿的,妄想近身侍奉皇后的痴念……无异痴人说梦。
按姨母的意思,将来能有机会服侍才人美人什么的已是不错,妃嫔往上的可能性则极低,除非有人大力举荐。
程芙:“那也很好了。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说罢,喝了一大口粥。
柳余琴弯弯唇角。
姨母的话自然是实话,程芙一直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却也有自己的固执。
她低头想了想,道:“当初我在燕阳为奴为婢,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谁能料想我会逃出王府,逃出燕阳,我觉得其中难度也不比考进士入翰林低的!”
但凡错一步,此刻的她,身边应是没有姨母,没有热粥的。
柳余琴搅动粥碗的瓷勺缓缓停下了。
“姨母,这么难的事儿都被我办到了。”程芙歪着脑袋说,“可见世上没有不让人办成的难事。”
端看有没有机缘,够不够努力。
“……”柳余琴眼眶微微发热,道,“阿芙说得对。”
程芙自己剥了颗鸡蛋,咬了一大口,眯眸一笑。
中秋佳节,举国欢庆,大昭的京城当晚取缔宵禁,万民同乐,共沐天恩。
宫城内,浮光殿华灯闪闪,犹若穿珠缀玉,众星拱月,一阵阵火焰烟花连空绽放,欢悦喜气的笙歌高扬,舞姬翩然出场,姿容妍丽,周身剪绮裁罗,摇摆若水红绡,香风扑面,唱舞一曲海晏河清。
老皇帝精神矍铄,左手边是端庄严肃的皇后,右边则是妩媚多情的邱贵妃,另有几位颇得脸面的妃嫔列坐下首,而后是亲王郡王公主郡主们,除了仍在蕃地的竼王,景暄帝的嫡子嫡孙都到齐了。
他甚为得意,这些健康的聪明的子孙全都源自于他的血脉,因而他很喜欢和女人生孩子,年轻美丽的女人不仅让他焕发奇特的生命力,还能孕育世间最优秀的骨血。
目光忍不住落在下首的柔嫔身上,今年才十八岁,已经怀了他第二个孩子了。
太子起身,率领众兄弟姐妹以及子侄朝皇上皇后敬酒,恭祝父皇母后(皇祖父皇祖母)万岁千岁,大昭永享盛世。
皇帝呵呵笑着,大手一挥,“今日家宴,难得阿诺不远千里和亲人团聚,你们且开怀畅饮,不必拘礼。”
众人再叩首,以谢皇恩,依序回到自己的位置落座,享用美酒佳肴,鉴赏舞乐。
宴毕,众人又簇拥着帝后前去御花园赏月,园中的石灯塔熊熊燃烧,四处可见一排排琉璃灯盏,木樨飘香,花木葱茏。
崔令瞻与太子一左一右,亲自搀扶景暄帝拾阶而上。
倘若不知他们身份,外人定会误以为这是一对亲兄弟搀扶着年迈的祖父。
叔侄俩看起来长相酷似,年纪也酷似,实非太子擅长保养之术,而是他本来就年轻,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六,年长崔令瞻五岁。
年轻的太子自小就被八方高人掐算过,乃功德无量之人转世,有大福气,旺亲缘,至善至孝,近几年发生的事无不印证了当年的批语,光是在明堂水米不进,为病危的皇帝祈福之举,感动上苍降祥瑞,已让皇帝深受震动。
这样的太子,只要不犯大错,一辈子稳了。比之远在北疆镇守的兄长不知幸运多少倍。可他偏偏与崔令瞻不对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几番欲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