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他突然开口:“阿芙。”
程芙一惊,回眸顾他,一丝恐惧闪过眼底,应是怕了后悔了,但此时再说什么都来不及,只能怔怔立在原地,望着高大的青年一步步逼近她,光线一点点被遮住,直到阴影将她完全吞噬了。
“我对这种‘买卖’不是很感兴趣。”凌云笑了笑,“主要是你这个人挺无趣的,特没意思,现在说得好听,等我真把你办了,你肯定不会再理我。”
程芙嘴唇微微嚅动,“……”
“我觉得你脑子被毅王耍得不太灵光。当谁都是他呢,没见过女人似的。反正我跟他不一样。”
不,他说谎了,他跟毅王一样,快要羡慕死了,却又因为毅王是这样,他便执拗地让自己显得与他不一样,好叫她在心里喟叹还是凌云更高洁正派,比毅王温存比毅王体贴。
可是只有天知道他有多懊悔。
只有他知道毅王一了此心,可攫市金,可搂处-子有多快活。
而打肿脸充胖子的他,是多么莫名其妙。
安静听他说完,程芙攥紧衣角,声音轻而慢,“大人见多识广,是我小觑了大人。”
凌云不屑哼笑一声,想说算你明白,转而觉得不太对劲,越想味越不对,登时黑着脸问:“什么话?谁见多识广了?我还能有他广?”
程芙:“我没有揶揄的意思……”
纯粹话赶话恭维他的,谁知他较了真,翻了脸。
凌云:“他光是掌寝就四五个,等王妃进门,少说再添两个陪嫁婢女,呵呵,加上你这个傻子,凑满满当当一院子,不知多热闹。”紧接着唏嘘道,“不过你跟了他也好,你就不用可怜巴巴到处看人脸色,只需看他脸色,服侍他就行了,哈哈哈。”
程芙双目坦然,“我们早就断了,大人不必拿话暗讽我。我说的事情大人到底帮还是不帮?”
“帮。”
“多谢您。”她望着他的眼睛说。
凌云冷笑一声,转过身挥挥手,“我这就更衣去宫里走一趟,您慢走,不送。”
程芙走出凌府深深呼吸,来时一腔孤勇,没想太多,此时渐渐感到了刺痛,孤身一人拜访男子宅邸,旁人会怎么看她,议论她?
凌府的仆婢从她进门,视线便已充满了暧昧和惊讶。
但她不后悔。
哪怕被最犀利的长舌妇人指着鼻子笑“遇到事情就靠男人,妖妖调调”,她都不后悔。
在男人制定的秩序里不靠男人难道靠女人?哪个女人给她靠?她连跟男人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哪怕跪着讲理都不会有人听。
为什么大家不自知地跪舔靠男人的男人,瞧不起靠男人的女人啊……
男人很高贵吗?
女人活着已经很不容易,还要被一部分同类勒紧脖子,压缩生存的机会,变相地剥夺为数不多的机遇,然而剥开表象,站在道德制高点讲话的,内里不见得光鲜,甚至腐烂发臭。
人人都贪婪,人人都趋利避害,人人都有自己的算计,但是有的人一张嘴道貌岸然,喝退竞争对手。
便是毅王、凌云之流不都是靠祖业靠爹才比她高贵,没有祖业和爹,他们又算什么?
倘若她是金枝玉叶,想必长舌妇人们会立即改口称“您这样的身份怎能算靠,您这是用,合理利用”。
程芙昂起头,稳稳登上雇来的驴车,无视所有探究的视线。
凌云更衣驱马直奔宫城,同僚见是他,略感惊讶,上前招呼,“圣上特特恩准你休沐三月调养身体,你不想休便给我。”
“我有事呢。”凌云走过去,搭着他的肩,边往廊上走边道,“听说昨晚宫里扣押了好几个医女,何事啊这么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