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真郑重还礼道:“向掌门。”
向敏的神情颇为复杂,但那些情绪也只是一闪而逝。她比往日更见稳重,经历门中剧变,一夕间失去了师父和师兄,不论从前她有没有想过担负掌门之位,此时也必须支撑起局面。
“暂居其位,不敢当得这样称呼。”
她道,“大师兄得蒙圣手搭救,又有谢师兄照拂,我等感激不尽,只盼他能伤愈归来,主持门中大局。”
谢真心中一叹,说道:“孟师兄的伤势并非小事,直至如今,仍然少有能清醒的时候。修行之事更不可急切,恐怕数年之内都不适宜运功施术,恢复修为亦是前景漫长。”
向敏面色黯然,她对此不是没有预料,此时当面听到,只是再无转圜而已。谢真取出一只信匣:“孟师兄托我将这书册转交,如今他暂且在王庭近旁养伤,由圣手诊治,贵派自有传讯的法门,往后你们照常通信,王庭不会阻扰。”
看向敏接过信匣,他又道:“再过些时日,他想要请你前去一会,届时或许还有些交待。但他的意思已很明白,莫说你们是否愿意等待,掌门之位不可空悬,须得仰仗你担当大任。”
向敏低声道:“谢师兄,我绝非胆怯推脱,可无论是修行还是阵法一道,我都无法与大师兄相比,实难承担重任。”
“待你看过孟师兄的书信,想必也能解答这疑问,恕我也冒昧多说一句。”
谢真话虽客气,意思却十分直白,“掌门的人选固然看重修为高下,但昔日郁掌门对继承人要求殊为严厉,另有过往原因,待你了解前因后果,当知不必过分执着;论及教习后辈,统辖弟子,将门派引向正路,你又怎知你不如旁人?”
向敏愕然抬头,显然没想到这样的毓秀门中秘辛,对方也似乎十分清楚。惊讶过后,为这话中意思,她又不由得感到百味杂陈。
谢真此时想到的不仅是毓秀,也有过往的瑶山。当他逐渐知道了门派更迭背后的种种缘由,越发明白没有什么事是顺理成章,世上从不缺意料之外的差错,那隐而不发的无奈之后,往往也跟随着命运的雷霆。
胜地不常,遁世离俗的仙山也绝非恒久,盛衰转瞬,日子却还是要过。曾经一分为二的羽虚如此,饱经考验的瑶山如此,挣扎的衡文如此,甚至王庭三部也没什么分别。如今毓秀终于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困局,若能将这坎坷跨越,未尝不会寻求到新的生存之道。
他说道:“向掌门,我虽不常在仙门,日后若有需我相助之处,尽管开口就是。”
向敏眼眶一热,此时说什么都嫌太薄,只好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告别出来,走到廊下,向敏迟疑良久,说道:“谢师兄,当年镇魔时……”
“那件事不必再提了。”
谢真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的话。见对方一时有些无措,他温和地说:“无需探究,那原本也不是应该由你背负的东西。”
楼前灯火阑珊,向敏出得院外,终于忍不住停步回望,只觉夜色深深,如隔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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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与池苑驻守的几名主事者叙过,大致知晓了延地近况后,谢真不再耽搁,正要告辞启程,不意在众人中见到一张有些印象的面孔。
和其余弟子那种带着单纯的敬仰、只是想多看一眼的目光不同,那名少年的神情十分渴盼,仿佛真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上前。
谢真自认他在仙门中还没有让人畏惧到这个地步,固然平常很少有人敢来打扰他,但要是真遇到什么要紧事情,哪怕是和他素未谋面的陌生修士,也知道向谁求援最靠得住。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出口。
少年穿着的似乎是凡世朝堂中的官服,或许这就是他心存怯意的缘故。谢真在轩州城时见过他,那时他还是景昀的随从,灵徽在调查轩州的书阁时和他也有过交谈,称他谨慎聪敏,颇为赞许。
谢真问道:“这一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