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战之际,一方统将被另一方统将当着两国将士的面割喉,统将被割喉的那一方军队要么群龙无首四处溃逃,要么群情激奋同仇敌忾,但是初到辖州,还没有和士兵们培养出袍泽之情的阿古拉显然是不至于让人激愤的,所以这场战争,辖州军先被阵前那一刀抹得群龙无首士气溃败,紧接着又被陈铭带兵打得四处逃散如丧家之犬,直把始料未及的潘瑄逼到黄粱邑也跟着割了喉。
眼瞅着拖宕了半个月的辖州之战被陈铭一招制胜,事后,连凌焘都发自内心评价:“这是个狠人!”
狠人陈铭根本没空想那么多,他先“清理门户”,后又追击逃兵,忙了一个昼夜才带着两颗头回到中军大营,走到帅帐前就和符飞胜碰了个对头。
年轻的将领一身寒冽,手持血迹斑斑的短刀迎面走来,额角微乱的发丝随风撩动,黏贴在他犹带几点血色的面颊上,更显冷面霜寒的俊美。
符飞胜瞳孔微张,视线自他的面颊移至士兵手中的两颗头颅,又移至他手中的短刀,伸手去掏袖中的帕子,岂料陈铭目中无人,仿佛眼前什么都不存在一般地直接进了帅帐。
符飞胜见怪不怪作罢,只平静的眼底渐渐浮出一道极亮的光华,仿佛晨曦时分藏蕴于云层中的旭日霞光,升至天际便如利箭万射人间。
要说陈铭,在西境虽早有声名,但他真正的成名,还是开始于兼并列国的这一次正面战争,相较之后以智计收复阻雪关而名扬天下的金战蠡、崧山扛鼎而名声大噪的披星,他的扬名其实更早,无他,只因够狠。以至后来的战役中再也没有敌军将领敢和他单打独斗,即便交手也要时刻防着一着不慎被割了喉咙。
后世之人评论起列国将领时,金战蠡与筠岚大将贺云城以神武英睿而东西著称,披星与山南大将韩元时因天生神力而南北齐名,若说起陈铭,能和他媲美相比的唯有另一狠人——山南国壑州大都督伍嘉臣,因列国时代流传:陈铭擅割喉,嘉臣爱剥皮。
只可惜,因历史无常,相媲美的两人虽生于同一时代,至天下一统,终究未能有缘沙场一战。以至后来在伍嘉臣手上连吃跟头的云展每每想起,无不扼腕他陈大哥与姓伍的那厮没有如阿古拉那般的奇缘。
当然,此时的云展尚未想到自己将来会遭遇到列国时代另一狠人,见到陈铭归来,北原将帅一番赞扬嘉奖自不必说,云展望着陈铭的眼神简直比阿古拉还要像干儿子,整整半个月陈大哥前陈大哥后的鞍前马后,只要陈铭被他烦得一瞪眼,第一时间捂脖子。
收复辖州后,大军南下与金战蠡和披星等人于阻雪关外会师。此时距离原昭璧从上京出征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两个月的时间一路从勃州打到阻雪关外,她已成功向建元帝、向整个北原甚至天下都证明了自己。待拿下阻雪关,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征南主帅!
北原的节节胜利带来的是列国君主的无限恐慌,十年前,他们费尽心机除掉了原沨晰,以为自己可以安枕百年,不想十年后又来了一个原昭璧,无论是谁都不允许这个致命的威胁长成。
从两军会师之前,原昭璧就接连受到了各种袭击和暗杀,多亏颜伯玉早有预料,在她身边加派了各种人手,尽管如此,还是有一次失于成算,让她险些将有毒的白粥送进了口中。
落樱看看地上洒了一地的白粥,又看看消失了一段日子却突然闯进来的百里慕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公主,我是最胆小的,您是知道的啊!”
原昭璧当然知道不是她,粥之前用银针试过,没有问题,如果敌人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混入军中投毒,那这满营将士早就被送去见阎王了,何况她还是身边戒备森严的一军主帅。她看向百里慕卿,“这里面有蛊虫?”
百里慕卿没有说话,他看着地上散落的米粒,拿出银针将其中一粒米扎起,符飞胜和花繁惊奇地发现,这粒米居然会动?
原昭璧心下了然,中军大营把控得滴水不漏,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莫说是人。但是蛊虫就不同了,它在主人的驱动下找到对方想要的寄主,当然不是难事。
百里慕卿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瓶,将蛊虫塞了进去放回袖中,他看看一地狼藉,强行拉着原昭璧去了他帐中。
“你拽我干什么?我自己会走。”原昭璧试图躲避一路上将士们的目光。
百里慕卿没有答话,近来军中人都感觉得出他性情不如以往欢快跳脱,时常冷着脸,连一贯最爱找他指点武艺的云展和朱跃等人都看时机选择要不要绕道走,他把原昭壁拉进自己帐中坐下,拿出药箱,点火取刀,烧热后一刀割破了自己的左手掌心。原昭璧大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点了她的穴道,也在她的右手掌心划了一刀,鲜血涌出时,他将两只手掌扣合在一起,原昭璧只觉血脉一涌,一股不知名的洪流便冲入了体内。
“闭目调息!”
她依言紧闭双目,试着去消化那份力量将它溶入血液,慢慢只觉体力渐增,气血强健,她满心疑问,睁眼看到两人紧紧相扣的十指,陷入失神。
明灯下,百里慕卿冠玉般清透的面庞渗出薄薄汗液,打湿了他眉心的梅痕,他近在咫尺的面颊完美得是那般的不真实。
这时他睁开了双眼,眼前是她灿如春华的一双眸子在闪动,在她躲开前,他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掌中纤细的五指。感觉到那份力量,她渐渐抬起头正视他,彼此吸进对方呼出的气体,他将她拥在怀中,动作轻盈又饱含疼惜,如失去多年的宝物失而复得入怀,他薄翘的唇吻上她光洁的额头,低低说着:“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
她心防俱坍,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怀里,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梦境,留恋着那份轻柔不肯让自己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