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昭璧食邑万户,每年邑户每户征税二百钱,建元帝所赐良田千倾,租赁佃户人耕百亩,佃户除去粮种、赁费、额外资帖等去耗,再折去漪园公主府的人马养用和修缮费用,两者的进项起码不下两万金,这还只是部分。宣沐郡是江北最大的盐邑,此地最大的进项不是粮田,是丰富的盐田,在建元帝赏给原昭璧的食邑内就有两处极大的盐矿,单这一样进项每年就不止有两万金,可是在她深陷敌国的十年里,宗正寺呈进的记录里有近半的赋银都没有造记在册,这些年少说有二十万金的赋银不知被人运往了何方,这让原梓尘怎能不气?
况且如那田间老人家所说,近十年来因为没有天灾人祸,宣沐郡更是高产较往年翻倍,由十年前进贡朝廷的岁赋十万金,增为十三万金,而到征税官手中的真实税收绝对不止是这个数目。若整个宣沐郡的岁赋征收都这样被人做了手脚,那积攒的这笔不可估量的财富,这些年里已经足够养活一个营数万人马了!
几人打定主意,明日出城换个方向去造访一下各地的农庄以及盐户,若事情真的像他们所想的那样,那这事就不止是宣沐郡一城之乱,极有可能是北原的举国之乱。
原昭璧看原梓尘今日一天奔波,这几日天气又炎热,说什么都不许他再出门,坚持让他留在客栈中休息,秦缄也担心他旧疾复发,便让符飞胜和花繁留下照顾他,命康烈留下保护,第二天一早和原昭璧两个人出城去探查消息。
两人穿了普通的棉布衣服扮作平民百姓出门,直奔东门外的阡陌农庄和盐庄,这一片地带从云澜江引出有许多条小河流,灌溉便利,富养土地,是以百姓临河而居,在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村庄。
两人走访了几个村庄,得到的答案和昨日大致相同。
宣沐郡人耕百亩,垦田五千七百余顷,岁收谷十万斛、粟二十万担。湖盐、井盐、矿盐等新发现的开采场地较往年翻倍,约计七十余处,北原禁止民间私采,均为官卖。若这样估算,近十年来,盐田官税的进项少说有近二十五万金。与原昭璧的封邑征赋相同,有近一半缴纳给朝廷的赋收都被人悄无声息地运去了不知名的方向。
好!极好!原昭璧上一次这般被气笑还是孙文渊绕到她后方运走了二十万担粮草的时候,如果可以,她是真想把这位关南米粮大王叫来和这位神踪无迹的人才较量较量。
秦缄看着她的表情一阵好笑,抱臂靠在树下闭目养神。
原昭璧正坐在石头上休息,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里出了这般大的漏洞,显然和当地度支脱不了关系了,就是你府中的邑长,也在责难逃,看来公主殿下需要清理门户了。”
原昭璧听他说来极为赞同,她记得当初徐眉给她看过漪园人员的府官名册,那个邑长叫什么来着?
她奋力想着,秦缄睁开眼睛,问:“你就不觉得这其中还有些不太对吗?”
“什么不对?”原昭璧歪头问他,猛然惊觉确实是有地方不对。她的食邑贡赋和朝廷的赋税征收是两回事,前者是邑长主管,宗正寺派人监察,后者是地方郡守主管,地方度支核查接收一州府田赋之事,这两者走的完全是不同的程序。他们因为公主府的食邑贡赋进而疑心到了当地赋税征收一事,一番探查后发现确有问题,自然而然地就将这两件事当成了一个人的手笔,但是不会有人这般的神通广大,在摆平了宗正寺的同时,还能同时安抚住宣沐郡郡守与黎州度支下属的田赋司和盐铁司,这两件事可以巧合的同时发生,对方的能耐和人脉却不会这般巧合的得到运用。
所以,这两件事极可能是两个人所为!
秦缄看她开了窍,说道:“宣沐郡郡守郭信长是泰州人士,建元三年进士,曾在京中供职,后来因为得罪宗政皇后的三哥宗政钜,被人设计贬官至黎州上党县,他因在当地颇有作为,建元十年被提拔为宣沐郡郡守,至今在任已有十年,期间不结党,不结派,也鲜少与人来往。黎州度支下属田赋司的主管是蔡敏,出身黎州当地士族,经人引荐入仕,为人好风雅,喜诗书,是个出了名的风流才子,盐铁司的主管蔡攸是他的族弟。”
在原昭璧听来,这三个人好像并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徒,“郭信长与蔡敏兄弟可有交结?”能联手昧下这么一笔巨财,必然关系匪浅。
秦缄点点头,“郭信长是蔡敏的妹夫。”
“原来如此,既有这两层关系,那他们背后必然有共同的主子。”
秦缄补充:“他们还有个共同的特征。”
“什么特征?”原昭璧疑惑问。
“都是你父王的追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