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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夜雨之交心（第2页）

百里慕卿刮刮她小巧的鼻梁，用着点心与她说着话。

宁州茉莉银毫乃是贡品，茶青采摘均取两叶一芯，往往近千朵嫩芽才能制成一两银毫，而用以熏制茶青的茉莉花皆采上品，均于黎明晓阳未起时由采花女采摘烘晾，熏制一斤茉莉银毫就需近千支茉莉花。

这些茶糕做来虽是简单，其后的人力物力却非寻常，轻轻巧巧几块糕点，便是茶农与采花女一季的劳作。百里慕卿自小锦衣玉食长大，这些与他而言不过日常，但原昭璧一贯深虑民生疾苦，身在前线还为他食精脍细，用心至此，他已经五内欣然。

待将她做的点心一一用过，百里慕卿言她征战辛苦，无事便不要做这些了。

原昭璧知他之意，微微一笑偏开了头。

她靠在他怀中望着檐外雨水滴答，静默了一会，问他：“我是不是像极了一个浑身长满倒刺的怪物？”

百里慕卿抱着她的手臂一僵，心悸地看着她的面颊，她自嘲般轻轻一笑，“明明渴望被温暖，被靠近，却给自己设下囚网，自困其间，要和所有想接近的人保持距离。网外人看我是形色如常，但只有靠近的人才知我是多么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稍一察觉有人越线接近，便像个疯子般迫不及待立起浑身的倒刺，将对方扎得遍体鳞伤。”

她将秀白的掌心放在他的心房，水眸无尘，“痛不痛？”

百里慕卿喉间微哽，摆首，“不！不许这样说自己！”

火光映红她的面庞，青葱的眉宇间凝结的真挚和隐忍教人看来格外心疼，算来，她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在这个乱世里负重行走至今，早失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烂漫和活泼，此刻凝着一股愁绪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婴孩，在茫茫寻找依靠。她忍不住伸臂环抱住了他的脖子，埋首在他颈间藏住眼角的泪意，嗅着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梅清香，轻轻吟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你刻在漆盒上的字我看到了，以后我们就这样，不去想以前，也不去想将来，好不好？”

“好！”

夜雨淅沥的山林，天地间荒凉无垠，唯这几丈小屋橘火莹莹，两个人坐在火光中相依相偎，彼此的距离在这片山林间无限拉近，时光好似就这般静谧了下来，只剩两颗赤心相接。

深夜雨声急，沥沥间伴有冰雪，更添岷南春寒。

百里慕卿闭目盘膝打坐，身旁原昭璧正靠在他的膝上睡得沉，雨雪声哗哗如旧，浮浮夹杂的异样之声令他肃然睁开了渊潭寒寂的双眼。

木门霍然大开，三人步履蹒跚一身雨雪狼狈入门，呼呼入门的北风吹来，原昭璧皱眉睁开了眼睛，她茫然坐起，正见门前站着一个蒙着面纱身形婀娜的紫裙女子，并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仆人。

紫裙女子狭长的双眼在二人身上淡淡扫过，向二人福了福身，虽冒雨雪而来一身狼狈，一举一动却不碍风情，“深夜惊扰，二位莫怪，实是雨雪在途，慌不择路，才会扰了二位，不知可否留小女子在此借宿一宿？”

百里慕卿移开目光，没有说话。

原昭璧未注意到他的神色，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轻轻掠过，点了点头，请他们三人进门。

紫裙女子称谢，带了两个仆人进门，她取下貂毛斗篷，男仆铺好软垫，她坐在了火堆的另一旁，随意拂去衣袖上的水渍，摘下了面纱。

乍一见到她的面庞，原昭璧心底虽有异样，却还是不动声色低下了眼睛。

那女子一双眼睛妩媚妖娆，生得可谓倾城，可面纱下的一张脸却布满了大大小小如同蜈蚣虫蚁攀爬的刀疤和火烙痕迹，如同鬼面罗刹，令人一眼就被击魂打魄，不想再去看第二眼。

似乎对那少女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女子凉凉一笑，从包裹中取出一面琵琶，声如冷雪滴沥：“二位收留小女子在此过夜，小女子无以为报，长夜漫漫，不妨为二位弹奏一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