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昭璧想起那日武场之事噗嗤一笑,摆摆手示意侍女不必垂帘,她从帘栊后走出,给三人见了个礼,“昭璧见过六伯伯、傅伯伯、苏伯伯。”
“免礼免礼!”原千叶不见外地将她扶起,原昭璧忙招呼三人上座了。
原千叶三人此时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了一番原昭璧的模样,只见她稚嫩的眉目初初长开,凤眼明澈,容貌绮丽,颦笑间宁静舒朗,丽质天成,谈吐中有四五分原沨晰的凤流朗逸,亦有四五分桑篱落的大气沉着。她衣着石榴红的雨丝锦簇花长裙,腰束杏黄色丝绦,梳乌云髻,斜簪三支白玉半月头兰纹垂珠步摇,两只耳际各配着三枚佛手形紫水晶坠子,虽不是符合身份的华贵,却别有一种高贵妩媚。
原昭璧从三人的目光里知道他们在缅怀故人,笑问,“三位伯伯今日来府,可是有话要对昭璧说?”
傅诤轻抿一口茶,“我们今天来,一来是想看看你,二来,我们和秦侯这几日奉皇命研讨了颜军师攻伐武岳的作战计划,颜军师说这份初始的计划中不少都是你的手笔,今天下午从秦侯府出来路过公主府,便递了拜帖来,想听听你的讲解。”
原昭璧微微一笑,原来是来考较她的。战场用兵终非儿戏,她虽过五关斩六将赢得了不少人的认可,但未经真正运作,终究是纸上谈兵,她拿出自己抄录的另一份作战书,给三人说了一遍她制定这份计划的大体思路。
听完后,三人都不约而同面露赞赏,作战攻略和行军路线都是极佳。武岳处四国之心,多年备受流民之乱,加统治者党争祸乱,近来国力直线下降,若按此行军计划,待收复岷南全境和阻雪关以后,长区直入攻破宁都,武岳国破最长也不过两年时间。只是,苏靖安问:“若武岳效仿当年与其他三国结盟,我国兵力不敌,重演当年之乱,怎么办?”
原昭璧摇摇头,“温续扬不是墨飞峦,他没有那个能耐给自己找到盟友的。”
“怎么说?”
原昭璧收起作战书,她在昌宁侯府藏身多年,可不只是做了个厨娘,便将所知的秘辛一一道来:“当年阻雪关三国将士哗变,武岳、云泽与筠岚反目,致使筠岚退出战争,事后他们攻陷岷南全境,筠岚曾以友国之名遣使索要辖、勃二州为胜利品,温续扬和薛兆林一心想将两州纳于自己掌中,公然拒绝了筠岚的要求,薛兆林还因为自己的副将死于墨倾岚之手怀恨在心,在筠岚使者返回的途中,命人扮作土匪截杀了其中一位效忠于墨倾岚的使臣,筠岚事后虽没有找出证据直指武岳截杀来使,但不管是墨飞峦还是墨倾岚都已与武岳彻底交恶,这些年筠岚退守川洛西垂,再没有和武岳有过来往。至于云泽,表面与武岳友睦,但当年两国联军攻陷岷南后分赃不均,武岳自恃有岷江支流澄华江之阻,强行划去了大片富饶土地,云泽只占有上阳关外地广人稀一隅,萧晟心胸狭隘,一直都怀恨于心,不过碍于北有强原,不好直接与武岳撕破脸罢了,不然你们以为多年来骚扰武岳的边境流民是哪里来的?”
苏靖安三人不知还有此内情,又问:“可是萧晟是利欲熏心,他那个幼弟萧景可不容小觑,他绝不会傻到单就因为这点利益而眼睁睁看着我们吞并武岳,成为一大强敌后掉过头去和他算账,他一贯智识超群,怕是会不计前嫌带兵支援。”
“来不及的。”
“什么来不及?”
“入秋前,萧晟宣称年事已高,册封了萧景为辅政王,教他辅佐年少的太子监国,熟悉国事。”
“所以呢?”原千叶问,他看到原昭璧冷冷一笑,竟有些毛骨悚然。
原昭璧剪了剪微弱的烛心,“不过才过天命之年,他那般争强好胜之人会向世人承认自己年事已高?自己的儿子自己亲自手把手教不是更便利?若我没猜错,他怕是已经病入膏肓,撑不过这个冬天了。萧景这个辅政王,很快便要成为摄政王了。”
国丧期间,官不朝,兵不武,萧景有心也无力。
原千叶几人眼神大亮,知人识性,谋断大局,这丫头果然聪明。
况且他们能想到,接下来等着萧景的定是一路艰难,他与太子的亲舅舅宁国公崔显一贯不和,等萧晟一死,年少不懂事的太子一登基,萧景和崔显之间必然有一番争夺,而他与萧晟的生母马太后尚且身体健朗,自然会大力支持疼爱的幼子辅佐孙儿。时日一久,摄政王权势滔天,必然会为日渐长大的小皇帝猜忌,而崔显一谠若趁机煽动,他与新皇的叔侄君臣情分便会岌岌可危,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除非能一举将崔显和威胁到自己的势力歼灭殆尽,否则就只能留在金都好好盯着小皇帝。外面的山河变更,他注定要分身乏术,有心无力了!
至于山南边陲小国,慕容晦为了讨好独孤岚烟,把蓬州和壑川弄得乌烟瘴气,自己的屁轱都擦不干净,才没那个闲功夫来管武岳的破事。
三人听原昭璧对这天下时局的分析并非纸上谈兵,先前的担心更消了几分,眼看天色已黑,华灯正上,便告辞离去,原昭璧本想留三人晚膳,奈何今夜几人都要当值,只能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府门。
难得与人畅谈了兵法,她的心情出奇地好了起来,走路时步子都轻松了许多。
用过晚膳回到寝室,徐眉等人已经准备好热水,她遣退众人自行走入屏风后沐浴,完事后正穿好里衣擦拭着秀发走至梳妆台前,发现上面放着一个瓷瓶,贴着纸条,写着“结痂后外敷,可去疤无痕”。她恍然想起自己刚才正在沐浴更衣,那这药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她将窗子打开一条缝,并没有看到外面有人,再坐回梳妆台前已是粉脸如蒸。
“姐姐,你脸怎么那么红啊?”花繁这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原昭璧被吓了一跳,捂着脸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叫我过来帮你敷药,和你一起睡的吗?”花繁莫名其妙地捋捋徐眉让人给她新作的桃红绫丝睡裙,美美地躺在了**。
“哦,我忘了。”原昭璧背过身去继续擦着头发,心内一阵挣扎。
寂静的街道上,莫离小跑着大喊:“公子,公子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你脸那么红是不是炼毒的时候自己不小心中招了?走太快很容易导致毒血流入心脉的啊!”
他没有听到回应,只得了一记飞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