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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一夕都成空一（第1页）

第六十七章一夕都成空（一）

旦日晨光熹微，翠阴相合，暖风吹得柳絮如雪在宫阙台阁间纷飞作舞。

原昭璧晨起洗漱，换上了那身绚如红花的月华锦长裙，她坐在缠枝莲纹瑞兽铜镜前让女史为她梳着发髻，徐眉正进殿来，见她今日似乎心情很好，接过女史手中的凤纹梳给她梳头。

她正梳妆的时间里，鸿胪寺卿已经引着多年前与北原断交的筠岚使臣进了早朝大殿。她前脚刚走出寝殿，甘默便慌慌张张从宫外跑来跪在了她的面前，听了他的通报，她僵住了脚，眼中的光泽如烟花般绚烂过后风流云散，归为湮灭。

德治殿内，建元帝紧握着龙头扶手，一脸冷寒，殿下群臣在听了筠岚来使徐庭信的求亲请求后，眼睛更是能喷出火来，连告病多日的秦中培闻讯都赶来了朝会，原千叶没等徐庭信说完就站了出来，强拿着脾气道：“你说什么亲友之国，天定良缘？墨飞峦十几年前勾结敌邦、撕毁两国合约在前，背信弃义、杀害结义金兰在后，害我国十万大军和江北王惨死阻雪关外，我北原与你筠岚隔着血海深仇，今天有什么脸面还敢让你来重提旧情，求娶我国公主？”

“是啊，有什么颜面来求娶我国公主？”

“筠岚皇帝狼子野心，不仁不义，还敢有此请求，简直是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

……

原千叶的话迅速引起了群臣的附和，多位德望极高的文质儒臣也忍不住大骂出声。

徐庭信面对千夫所指，仍是不急不慌，淡定从容，他上前一步向阴沉着双眼看他的建元帝郑重一揖，“北原皇帝陛下容禀，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干戈遍于四野，万民流于无烟，我筠岚皇帝陛下胸怀大志，实是为了结束这社稷离乱才有当日所为，所想所发无不是出自一片君王仁德之心。今宿债已结十年，筠岚与北原皆是中原强国，哪能有永久的恩和永久的恨？陛下何苦执着于一时心结，不为当下国祚考量？倾岚太子与宣沐公主的婚约是蔽国皇帝与先江北王亲自约成，苦于宣沐公主在战乱中失音多年才未能践行，今公主凤身还朝，姿仪绝世，未结亲礼，蔽国倾岚太子亦是天纵当时，正宫空悬，何不冰释前嫌，再次携手，成此天作机缘，以善儿女之约？”

秦文培手执玉笏站在一旁，一直静静听着，待徐庭信说完，他形容肃穆开口：“徐大人，义结金兰者，必有志均义敌，令终如始者，方可四海为兄弟。我国先江北忠勇勤肃亲王与贵国皇帝陛下年少相识，结为异性之亲，引为手足骨血，当时列国四公子，洺渊远遁海外，萧景尚未长成，普天之下谁可与二人争锋？二人共惊秀于天下，知己相持同征宇内，匡扶乱世，促北原与筠岚友国万年之好，又是何等的人间佳话！我等老臣虽跻身在朝，当年亦曾有幸得见贵国陛下天人资表，出世蕴藉，无不慕其绝代风华。何曾想，金相玉面之下虎狼成性，皓雪高洁竟掩蛇蝎之心！此人，背弃结义，不配为友。寡心冷血，不配为亲。加诸人世生灵涂炭，更不配为人！他与宣沐公主殿下，有夺土侵国之恨，于国情不可两立。有杀父害母之仇，于私情不可同生。天下男儿，公主殿下皆可择选考量，独独不能选择他的儿子——贵国太子殿下墨倾岚！”

秦文培最后一句话的声音陡然拔高，整个大殿陷入寂静，刚走到殿门前的原昭璧顿时心如刀绞，她捂住了心口，呼吸断促，吓得徐眉慌忙上前扶她，她隐忍着垂下了眼睛，静默了许久，挺直脊背面不改色走进了大殿。

徐庭信被秦文培一番话早已堵得哑口无声，听到内侍传禀“宣沐公主驾到”，他慌张之下转身。

大殿中群臣山呼拜伏，一个身穿鹅黄色罗纱白绡间色曳地裙的妙龄少女正轻步进殿，她乌髻堆云，钗环淡雅，发髻正中倒插一枚时兴的半月形紫金色缠枝花卉纹梳，梳背弯拱处的外缘坠以水晶流苏，流苏在发髻后自然披垂如帘，闪闪发光，逆光处缓缓走来，恍若九天仙子。

徐庭信只看了一眼她青春年少却无比清冷寒肃的面庞，便惶恐垂下了头，他上前两步提起衣摆，双膝跪地行以大礼，“臣，筠岚国使、泾川县公、左光禄大夫徐庭信叩见宣沐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昭璧没有看他，先向建元帝行了礼，建元帝挥袖命她起身，道：“宣沐，这位徐大人是筠岚皇帝派来的使臣，什么来意朕想你也知道了，这不止是国事，也是你的终身之事，就由你来亲自回了这位徐大人吧！”

徐庭信闻言，又几步上前躬身向原昭璧再拜，“家父年轻时，曾与公主的外祖先靖西侯有旧，下臣少时亦有幸得慕侯爷雄风，与公主的生母先江北王妃亦是一同长大，不想今日竟有幸能见公主真颜，公主风姿当真是承禀靖西侯与先江北王妃一脉，令人望而兴叹！”

原昭璧卓然傲立于大殿中央，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国公主的气魄庄严，她威严从容的双目睥睨着徐庭信，冷声道：“徐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与先人亲缘就不必论了！”

徐庭信为她气势所摄，心下多了几分忖度，他顿了顿，笑言：“公主既然有命，那臣就直说了，公主与蔽国太子之婚约，乃令尊与蔽国皇帝亲自所允，按国法，依人情，今公主凤驾归来，都当践行鸳盟，与我国太子结为伉俪。蔽国陛下此番派我前来，便是想劝说贵国皇帝陛下，重结两国之好，望公主殿下深明大义，莫以私仇为念，力复两国裂痕，万千黎民必世代感念公主大义！”

原昭璧极冷极轻地笑了一声，徐庭信的后背开始冒出冷汗，她道：“好一个大义，说在徐大人口中，当真是格外动听。那你也替本宫回复贵国皇帝陛下，当初是因金兰结好，才有儿女之约，金兰之义不存，儿女之约自不作数，如今本宫与他墨飞峦只有血海深仇，终有一日要杀之而慰父母在天之灵，绝无唤贼作翁、与之结亲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