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昭璧看了看她病重也不离身的香囊,长辈的事她知道的不多,尤其是她出生多年以前的,更是了解甚少,但今天见了宁国公主后,她多少也和自己稀少的讯息联系在了一起,她望着她问:“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宁国公主咽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水,“你知道我想问谁?”
原昭璧看看她腰间的香囊,慢慢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关于宁国公主想问的那个人,自己该说什么。
说在你走了以后的很多年里,他没有娶妻,没有生子,叛了前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求皇伯父放他前往北境从军。
说他最终没有来找你,屈服了父母双亲,屈服了天道无常。
说他自你离开以后就收敛了性情,变得沉默寡言,安静儒雅,再不是当初桀骜不驯的张狂模样。
说他如今有妻有子,高官厚禄,生活是人人羡慕的美满幸福。
说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你送给他的香囊他一直视若珍宝,陈旧破损了也一直贴身藏在怀中。
……
宁国公主含泪看着她脸上的挣扎,最后只问了一句:“他好吗?”
原昭璧犹疑了,关于苏靖安到底好不好,她现在是真的说不定了,半晌,只能低下眼睛点了点头。
知道他好,宁国公主万分欣慰,她流着泪露出释然笑意,第一次向人说起往事:“我是父皇醉酒误幸了一名宫人后所生,我母亲产下我后就殁了,父皇随意给了一个低等世妇的名分就将她落葬了。我被他抛在脑后,无人在意,才在当时险恶的后宫中侥幸活了下来,长到十二岁才有了封号。那时候宫里的皇子公主只有四五人,各地割据的诸侯却有七八个,父皇为了钳制各大世家,让他们送质子进宫给皇子做伴读,皇女做侍卫,颍乐苏氏就在其中。”
说到这里,她咳了几声,脸上又有了笑意,“他那时候可真出名,出了名的狂放胡闹,无法无天,父皇一贯不在意我,便将这个最桀骜难驯的颍乐郡公世子随意遣到了我的身边,后来……”
她就说不下去了,忍下了万语千言,忍下了酸辛苦楚,没有说她活得默默无闻,人人无视,只有那个调皮少年从未忽视过她的存在。没有说宫人昧了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她只能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哭,是他打断了那人的肋骨,帮她找回了最重要的东西。没有说泰宁正变,祁王谋反,乱军杀进宫的时候只有他护着她。没有说那个血夜他在黑暗的宫殿里紧紧抱着她,说总有一天要带她离开。没有说父皇要把她送去雪塞和亲的前夜,她亲手药倒了他,上了与他天涯两分的舆轿,从此驶向异国他乡,不复相见……好多好多,她早已说不出口,相思万缕、百转千言都化作一口心头血从喉间涌出。
原昭璧帮她顺着胸口,转身就要去叫医官,她摆摆手,强咽下喉间的腥甜,解下腰间的香囊放在了她的掌心,“谢谢你,帮我带给他。”
原昭璧紧握着香囊点点头,见她闭上双眼已经不想再说,帮她盖好被子悄悄退了出去。
北境草原的夜,即便到了盛夏也是风冷的,原昭璧站在原野上,望着圆月如轮近在咫尺,满天星辰触手可及,情不自禁留下了泪水,心底隐藏的酸楚隐隐作祟,伴着宁国公主的泪眼一一回**在她眼前。
星月低垂照亮四野,秦缄缓步而来,解下自己的品月色锦缎披风披在了他的肩上,原昭璧吸了吸鼻子,说了声“谢谢”。
秦缄陪她共看着九天繁星,“几年前,苏都统曾找过我,托我好好照顾宁国公主,我问她想不想回中原,她什么都没有说。”
原昭璧偏头看他,秦缄没有再往下说。
时过境迁,回去了又怎样,他们都明白,这两个人之间,隔着的已经不单单是岁月。
身份和责任像两道巨大的枷锁将他们二人捆绑在天涯两端,上京和北境万里之遥,中间隔着的不止是山水茫茫,千沟万壑,还有三十年里不曾停歇的人事变迁。
他们还能在心底念着彼此都是奢望,相见,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