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缠由他缠!
卫珵一手负后,一手在前,软缎的华服勾勒出从军者比例完美的身段,寻常男子到他这个年纪早就油腻发福了,而他越活越有岁月积淀的俊美,就连如娘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黎姑娘,认识这么久,还没有问过你只身来了出云定居,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吗?”卫珵试图更进一步。
“都死得差不多了,没剩几个人了。”如娘顿了一顿,“还有一个堂兄,可能,也已经死了吧!”
卫珵嘴角的笑由僵转无,“也已经死了?”
“嗯。”如娘淡淡把玩着掌中一物,是一支血色的羽毛。
来到出云一年后不久,一日清晨她在园中遛食,忽然从天上掉落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矛隼,翅膀上以朱砂染了一抹血色,她认得,那是他们濛雪山叩日族人用来联络的信隼。
中原与出云隔着十万里山海之遥,她不知道它是如何找到了这里,当时她取了矛隼脚上绑着的信条来看,上以血书八字:日落中元,再无东升!
中元节以后,世间再无叩日族。这是他们复仇最后的计划。
最后还是要走这步了啊,血债终究要用血来尝。
很久过后,她慢慢捧起那只死去的矛隼,将它埋葬在了园中花树之下。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飞过这十万里江海大山来到了出云,但是谢谢你给我带来了族人们最后的消息,受人之恩,重人之诺,余生的日子里我将老死出云,延续叩日血脉。
算算时间,今日正是中原的中元节,他们应该,都死了吧!
卫珵望着她的模样,心没来由地开始发疼,虽然白翎说得不多,但关于如娘的身世,卫珵早已猜出了个大概,她与中原皇帝有血仇,却被中原公主所救,是以余生愿意老死出云,可是她留在中原的那些族人,势必是要去寻剩下的仇人复仇的,如如在这世上,恐已没有亲人了。
他道:“我听人说,亲人若是死去,可在寺庙中为其点燃一盏长明灯,并念够七七四十九遍往生咒,他便可重入轮回,来世投入寻常人家,安稳一生。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生活,你若心无寄托,便为死者但尽人事,也算有个安慰吧!”
微雨又起时,她怔怔看了他一眼,一路快马直奔西山清凉寺。
她对主持说:“我想在此燃一室长明灯。”
卫郢赶到时,半屋烛火已经燃起,如娘一身素裙执着火引,一盏一盏点亮架上明灯,她美丽的面庞无悲无喜,恍若人生寂寂,已无牵挂,她说:“我从小脾气就不好,爹娘姊妹还有族中人从没有几人敢惹我,便是圣女也一贯让着我,五岁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会过一生这般恣意的生活。直到那一天云雾山的人纠结原氏兵马杀进了族中,族长、阿爹阿娘和多数族人皆为战死,只有我们一些孩子在圣女的掩护下逃了出来,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族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山谷,圣女被人抓走生死不知,我亲眼看着我的族人一个个倒在了我的面前,族中世代守护的宝物终究也沦为了他人的战利品。”
“往后的很多年里,我一直和堂兄带着弟弟妹妹们在乱世流亡,寻回圣女和复仇成了我们唯一的信念,我与堂兄商定,我带人刺杀原沨暝,不论成败,若我们全身而退,便避世隐居,为叩日族留下血脉。那一日我原以为我能亲手了结原沨暝,不想终是棋差一招,原昭璧救了我,我活了下来,可随我同去的族人终究还是都死了。攻灭云雾山是我们最后的计划,他说他将带人倾族之力与云雾山人一战,报当年血仇。上京刺杀后,我们元气大伤,想要攻灭云雾山,便只有同归于尽了吧!”
“日落中元,再无东升!这世间就再也没有叩日族了!我活着,他们都死了!”她凄凄一笑,又重复一遍:“我活着,他们都死了。”
一阵风袭来,吹动满屋烛火,如娘站在火光中一边流泪一边大笑。
茅檐滴答,一响就是七日,等如娘合上往生咒走出禅房时,正是一个晴天,初升的朝阳缓缓散出熹微光芒,照亮整个湿润清亮的山间,也照亮她不施粉黛的容颜,踏过青石石梯下来厢房时,正见一人立于松下。
见她出来,卫珵稍作沉吟,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娘一笑,又生妩媚,转过头向山下走去,“姓卫的,你不是要征服姑奶奶吗?怎地今日又怂了?有什么花招尽管来,哪天姑奶奶高兴了,指不定嫁给你呢!”
“你说真的?”卫珵高兴得像被雷劈了一般。
如娘只回他一声冷哼。
卫珵立马快步追了上去,“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赖账啊!”
“老娘从不赖账!”